五、利益之交
位于滨海市南郊和王母山北麓之间的天蝉别墅区，是胡云发早年攫取第一桶金之地。作为其兴家起业的福地，胡云发在此留出一套别墅辟作会所。
此刻，他刚带着吴伟龙逐层参观完，在轻音袅袅的茶室落座。
一身唐服装束的茶仙子俯身在宽大的根雕茶几前，轻巧地操作着繁杂的功夫茶艺。一壶滚烫开水流连于茶壶和几只茶杯之间，如泉水叮咚，浑然天成，顺其自然。一柄木夹，又将蒸腾的水沿着骨瓷杯壁打个转儿，轻飘飘送进沉香的木底座里，不着踪影，只留下暖暖的温度。一杯紫褐色的液体送到吴伟龙眼前时，他还痴呆在茶仙子优雅传神的动作里，回转不过眼神。
“这是顶级的老树普洱，尝尝味道。”胡云发转头邀他用茶，亦看出吴伟龙的痴呆模样，不禁笑道，“也不知道兄弟是在看茶还是看人。”
吴伟龙窘迫，急端起茶杯，化解尴尬说：“人好，茶亦好。”
“还是人更好吧？”胡云发笑着追问。
不等吴伟龙回答，茶仙子已笑着转身退出了茶室。
循着茶仙子离去的背影，胡云发取笑吴伟龙是见色忘形，吴伟龙笑而不语，轻抿普洱。古茶入喉，旷古清香穿越肺腑，他顿觉心旷神怡通身舒畅。珠帘相隔，在距离茶室10多米之外的大厅里，古筝的声音依然超凡脱俗地缓缓传来。微微侧着身子，吴伟龙能窥见古筝女孩白色纱裙的一个角。刚进门时，女孩就在那里弹奏，只和他碰撞了一瞬眼神，又专注于自己的艺术。
今天胡云发邀约吴伟龙前来，是感谢他让金色海岸工程起死回生。
吴伟龙并未想过自己能办成此事，或者说当时应下胡云发也只是碍于情面，他当然清楚能不能说动吴克忠，更清楚一个基地党委作出的决定就算吴克忠想改变，也是绝无可能。但事情就是这样神奇，明知道毫无可能的事情，却因一个月时间发生了太多变故，理所当然的发生了剧情反转，不用说动吴克忠，不用对抗基地党委的决定，莫名其妙的，事情就被无形的力量推着向前走了，并且稀里糊涂地办成了，而在这个连吴伟龙自己都没有搞懂的迷局里，却被胡云发认为是奔走贡献者，让他成为金色海岸重新上马的首功之臣。
“没想到兄弟道行如此之深，一出马就全部搞定。”胡云发最为开心。
就在3天前，A基地在政府主管部门的协调下和胡云发达成妥协，鉴于按照有关规定执行的话，胡云发损失太大，所以酌情通融，允许金色海岸工程按照既定的24层继续施工。作为对A基地的保密补偿，胡云发要无偿出让一块建筑用地给A基地，A基地也明确所得土地用作给官兵建经济适用房。讨价还价，最后从金色海岸的地盘上划出10亩给A基地。条件谈妥，金色海岸项目就很快重启，A基地的10亩地也进入建设前的规划和预算阶段。
“举手之劳。”吴伟龙笑说，“还多亏胡总暗中用力。”
“我暗中用力？”胡云发不解，疑惑地望着吴伟龙。
“胡总就不要谦虚了，这件事情说是我帮你，其实是你帮我，大哥重情重义，我自是心中有数。”吴伟龙表态，“以后有事我也定当倾尽全力。”
“你倒说个清楚，我是怎么暗中用力？”胡云发似乎果真不知。
吴伟龙也惊讶，就一五一十说了前些日子的蹊跷。就在示威人群围堵A基地大门后不久，一封告状信到了A基地多个领导的案头，目标直指营房处处长刘金刚。罪行有三，一是借营区维修工程之名假开发票中饱私囊，二是与各鲸鲨爆袭弹旅后勤部领导沆瀣一气，从下拨的工程款中抽取提成，三是与一名经营建筑材料的女子长期保持不正当两性关系，致其多次流产。举报者既通过邮局投递纸质举报信，又通过内部的局域网给首长信箱写举报邮件。得悉情况后，A基地立即组织人员对所举报情况进行核实，经过取证，虽三宗罪状都无法坐实，却查出刘金刚在滨海市有三处隐瞒的房产，价值超过两百万。似有眉目，却爆出刘金刚岳父家底丰厚，其赞助女婿购置房产亦无可辩驳，举报就如此不了了之，但因有嫌疑，刘金刚不宜在原职，遂调导四旅任副旅长。就在刘金刚赴任外职之际，吴伟龙一箭双雕，不但调职正团，更是以营房处唯一正团职之便顺理成章晋升处长，走到A基地中层干部之列。其履新的第一件要务就是商议解决因建筑工人围堵基地大门而需要与金色海岸建筑商协调的诸多事宜，问题不但妥善解决，并且为基地官兵争得了实实在在的利益。
“还有这事？那真得为老弟高升声势浩大地庆祝一番。”胡云发兴奋地抓着他的手，继而急切地问，“那这背后帮你的告状之人又是哪个？”
“你最知道，还要问我？”吴伟龙面露笑容，望着胡云发。
“我最知道？”胡云发掉进了云里雾里。
“就是你的弯弯，大哥真不知道？”吴伟龙亦惊讶地望着胡云发，继而说道，“你可不要做好事不留名，我一直想着是你交待弯弯如此帮我的。”
收到匿名举报信后，A基地党委既不包庇有罪之人，也不纵容抹黑诬告，所以一面组织人员对所列罪状进行查证，一面寻找举报者。信件邮戳显示举报信的投放地是和基地相隔三条街的滨海第一中学邮政所，正好该邮政所与一家银行毗邻，邮政所门口和外设邮箱都在银行摄像头的覆盖范围内。保卫处长柳江南协调辖区公安调取监控录像，将邮戳显示日期前几日录像逐一筛看。重点是寻找基地内部人员，防止诬告陷害，可是并无所获。随同调查的吴伟龙则吃惊不小，他在镜头里看见了虽戴着墨镜，但身材、发型一眼便可辨认出来的弯弯，并且亲见弯弯往邮筒里投了信件。别人看弯弯就和看那些往邮筒里投递信件的中学生并无二异，但在吴伟龙却是平地起惊雷，内心登时波澜壮阔。尤其是他分明记得，那晚酒醉之时依着道听途说给弯弯讲过刘金刚和建筑商女子的绯闻，不想就变成了罪状的第三条。这就更加坚定了举报者就是弯弯、弯弯就是举报者的推测。可是，通过内部局域网对刘金刚的举报又怎么解释，而且内容一致，肯定是同一个人而为。难道弯弯在基地内部有可以自如驭使的内应，或者就是胡云发动用力量在暗中操作。
一切都是谜团。吴伟龙掉进未知里，想大踏步出来，却脚脚蹬空。
“或许——”胡云发意味深长地笑笑，“是弯弯喜欢上你了，所以诚心要帮助你，看来这个小女子也是多情多义，说不定是老弟你命中的贵人呢。”
“老哥莫说笑话，肯定是你在帮我。”吴伟龙坚信背后有胡云发。
“不说这个了。”胡云发站起来，“找个好日子，咱们大宴宾朋，一是庆祝金色海岸工程起死回生，二是恭贺吴大处长履任新职。”话毕，他又漫不经心提到，“一大块地给了你们，不是说要给官兵建经济适用房吗，军民一家亲，以后两家就是一个院子的邻居了，你看这个工程能不能给我们做。”
“这个好说，我这个营房处长就是专门管盖房子的。”吴伟龙拍着胸脯表态说，“给谁做不是做，老哥肯定是要排在前面的，你且等好消息。”
出了茶室，古筝声依然袅袅。白衣女孩再未抬头，只沉浸于悠扬韵律里。痴痴望去却再无回应，吴伟龙颇遗憾。但出了正厅走在别墅区的花园中，一阵暖暖的轻风拂过脸颊，他登时又酝酿出饱满的情绪，春风得意，生机勃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