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酒的泡沫
香槟酒的泡沫
作者/miration
01
好黑，好晕……
这是我有意识之后的第一个反应。我尝试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被严丝合缝地封住，撞到四周都是叮叮当当的碰撞声，隐约还能听到远处的雷电和风雨的声音——
再熟悉不过了——又是某一个货轮吧。
只是不知道这次又被运到哪个制酒厂，也不知道会被装进什么酒，葡萄酒还可以，哦对了，千万不要是威士忌，太辣了，而且那个买主喝完之后还差点把我摔碎。
如果是香槟就好了，颜色鲜丽，打开时的气泡在阳光下一照漂亮极了，就像……我想了好久像什么，才想起了我曾经一个买主，我瓶子里的气泡就像他女儿结婚那天的阳光。我作为压轴出场的香槟酒，每个人都对我爱不释手，夸赞我酒香醇厚，韵味悠长。可惜香槟喝完了我就被丢掉了，现在不知道又会被带到哪里去。
没错，我就是一个酒瓶。
不过我可不是一般的酒瓶，我做工精湛，利用率高，不知道承装过多少名贵的酒，见过多少名人，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雅斯特王国的王子了，多少人的梦中情人，不过我觉得和我比起来还差了点。
02
“喂，新来的！”
“嘿，我们老大叫你呢没听见吗？！”我被重重地撞了一下，本来就晕的头这回更晕了。
我睁开眼睛看向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墙壁上的煤油灯被点着了，微弱的昏黄色灯光好歹让我看清了周围的状况。
很多颜色形状不一的酒瓶整齐划一摆在木箱中，刚刚第一个出声的酒瓶站在最中间，高傲地看着我。周围的酒瓶也都好奇地打量着我，我有点紧张，说实话。
坐过很多次货轮了，也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酒瓶，头一次被这么多同类打量还是挺紧张的。
不过像我这种临危不惧的酒瓶怎么会慌了手脚呢？
我清了清嗓子，“我从雅斯特来的，之前是装香槟的，就是会冒泡泡的酒，你们知道那种酒吗？很好喝的……”
“知道了，快说你的故事吧！”为首的那位不耐烦地打断我，还一边和他身后的伙伴扬声说，“这家伙不会什么拿得出手的故事都没有吧？啊？啊哈哈……”
身后的家伙们都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我尴尬地站在那，待他们笑完了才开口，“什么故事啊？我不太懂你们说的那个。”
“果然是土包子，连规矩都不知道。你们看他那个样啊哈哈哈。”
现在说话的应该是喊老大的那个狗腿子吧，我想我应该没用错词语，我曾经听那些人类都是这么称呼这类人的。他说完那些家伙又开始笑，大部分酒瓶已经四散走开，看来是对我这个外来品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
“咳咳，”一个年长的酒瓶走了过来，看它的身体已经有不少斑驳的划痕，瓶塞也已经有些松动，“你要说出你经历的觉得最有价值的一个故事，然后我们大家要是觉得你的故事是最好的，你就可以成为第一个被外面那些人类拿去重新装酒的幸运儿，要是我们不满意，那你重见天日的时候就比较遥远了。”他说完还拍了拍我的肩膀，“懂了吗？”
我想了想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见过王子的事虽说光荣，不过好像没什么实际作用，况且他也没看我几眼，就倒了一杯酒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还见证了好几场婚礼，不过我也不知道那几对夫妻最后过的怎么样，听人说好像过得都不太幸福，那阵子好像有什么政权的战争，丈夫们都去参军了，最后都没有回来。
03
我一时实在想不出什么故事，只好对那几个还在看着我的酒瓶说：“我新来的先说不公平，我要先听你们的！”
那个年长的酒瓶慢吞吞地坐下，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先说吧。”
“爷爷可是见证过蒂斯王国覆灭的人呢！”不知道谁插了一句，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那都是上个世纪的事了啊……
“当时蒂斯王国的国王是蒂斯·霍尔特，他也算是英雄人物，年少有为，才十九岁就平定了他留下来的叛乱，成为了蒂斯王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国王。他开始政治改革，为人民争取利益，经过了好几百年的战乱，那个国家终于安定了下来，人们也开始有安生日子了。人们都爱戴他拥护他，为他进献珍品，为他吟诵传唱，还为他修建雕塑，几乎所有的少女都想要嫁给他。
“我啊，就是随着各类宝贝一同进献给他的顶级葡萄酒。说实话我其实一点都不显眼，可没想到霍尔特一眼就看中了我，喜欢的不得了。他把我放在他王座旁的架子上，所以我有幸见证了他的一生，还知道了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酒瓶爷爷边说着边看了一眼我，也许是我眼里的羡慕太过明显，他别过眼，叹了口气继续说到。
“他执政之后也一直很受百姓爱戴，可有一件事令那些官员十分担心，就是他一直未娶妻。
“霍尔特从未在王国中甄选王后，被进献过来的妙龄女子也都被他遣送走了。百姓们开始请愿，官员们也开始施压，理由就是这么大个王国若是没有王子来继承他可怎么办啊？
“我每日陪在霍尔特身旁，自然是知道他为何迟迟不迎娶王后，因为这个国王，犯了这个王国最大的错误，他不喜欢女人。
“他和他青梅竹马，也就是当时的大将军托尔，两情相悦。
“哎……都是可怜人啊，那个国家的宗教认为同性之间的爱恋是触犯了圣主的意愿，会给所有人带来灾难，是要下地狱的。霍尔特希望能够改变百姓这种思想，所以他在那一年的宗教庆典之际向他的子民宣告了这件事，然后掀起了轩然大波。
“守旧派开始游行示众，反动派开始蠢蠢欲动。少数的追随者被当成疯子肆意攻击。然后内战爆发了。霍尔特和托尔被囚禁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我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雪，霍尔特打开了我，在漫天风雪里和托尔同饮一杯酒，他笑得释然又潇洒，和托尔说着动听的情话，然后拥吻，最后被教父一剑刺中了胸膛，鲜血染透了白雪，整座银色的宫殿被这一抹红色勾勒，犹如森林清晨中的血色玫瑰，美得不可方物。
“然后周边的国家收到了消息，趁蒂斯王国内乱，一举吞并了这个古老的国家。从此，整片大陆上都不再有蒂斯王国的影子。”
04
我有点听入迷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望着酒瓶爷爷，“那，霍尔特后悔吗？”
“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你赶紧说你的故事！”那个狗腿子又来朝我喊，我没管它而是抬头看酒瓶爷爷，可他只是摇了摇头，独自走开了，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
“没人在乎的，不重要的。”
我有点伤心，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就像香槟酒的泡沫没有了，不漂亮了的失落感吧。我没立刻说自己的故事，又听了几个其他酒瓶的故事。
等了心上人一辈子的女孩，荒淫无度强抢平民的富商，被冤枉无处伸冤的可怜人，被欺辱不敢反抗的穷孩子……
05
我最后一个说着我的故事，就是我最后一次装香槟酒的时候经历的故事。
“那次的婚礼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婚礼了，在一片草地上，阳光温暖的洒在新娘的头纱上，新郎激动的开启我，给他面前美丽的妻子倒上一杯香槟酒，杯子上层堆满了泡沫，阳光一照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倒映在新娘的脸上。他们是唯一一对没有把我扔掉的夫妻，他们把我洗干净放在家里当做纪念，我被照料的很好。他们也很好的相处，幸福地过着他们的日子。后来他们还有了一个女儿，一家三口简单的幸福令人羡慕。
“可是后来，发生了战争，男人被迫去参加征兵，他许诺他的妻子，一定能保护好她们，一定会回来。
“那场战争打了多久，妻子就等了多久。战争结束之后，丈夫并没有回来。传来的却是他功成名就被国王嘉奖要迎娶公主的消息。妻子并不相信，她始终相信她的良人不会负了她。说实话当时我很心疼她，因为我其实不怎么相信那位男主人的，不过后来证实我是错的。
“大约一个月后，丈夫被国王下令处死，因为他拒绝迎娶公主。在被拉去斩首之际，妻子跑到现场见丈夫最后一面，他们约定同生共死。国王被他们的爱情感动，网开一面饶恕了他们，但是要求他们永不能再踏入这个国家。
“后来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没把我带走，不过我相信他们最后一定很幸福。”
我说完又抬头看他们，“诶呀，你们的故事怎么那么悲凉，看我的这个完美结局多好。”说完还扬了扬下巴。
我没注意到他们眼里的阴郁，因为他们纷纷承认我的故事是最好的那一个。
06
货舱的们被推开，我们都安静了下来。进来了几个男人，嘀咕着要拿几个酒瓶来装香槟酒，我激动地往前凑了凑，其他酒瓶也把我往前推，要把机会让给我。我激动着马上就要重新装上香槟酒了，结果就听到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我被推下去了。
瓶身碎裂的瞬间我仿佛还听到了酒瓶爷爷的叹息。
玻璃炸开就像那天婚礼我见证的阳光下的香槟气泡，也是现在这样，漂亮了一瞬就破了。
那几个男人骂了声晦气就没再管我，随便拿了几个瓶子就走了。
然后又是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我觉得他那个故事真差，结局就应该是国王把那夫妻俩一起处死。”
“哼！应该是那个丈夫同意迎娶公主，不要妻子了。”被叫做老大的酒瓶说话了，收到四周的同意和赞赏，还有意见不同的应该也没敢再说话。
然后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的一生——伴随着香槟酒的余味，砰的一声，结束了。
_THE END_
作者简介
Migration:我想把自己放在另一个时空，撰写属于你所看不见的另一个我的秘密。即使现实再残酷，我也绝不后悔。
简介：我，是一个酒瓶。
我不明白，我看到的故事，听到的故事，都不明白。
我不该被推下去，不该碎掉，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写作初衷：那么多阴谋，那么多恶意，那么多不公平，总要说出来。
注：文章首发于『萌芽论坛』微信公众号
有偿投稿邮箱：writer@mengyalunt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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