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沿着唐诗的发展轨迹,沿着盛唐的诗脉一路走来,用一人一篇几乎略略地讲尽了盛唐的诗史。但对于唐诗、对于盛唐来讲,若只为见其脉络的话,很多名作可以略过不谈,但唯有一首作品,却是绝不能略过的。不仅在古代它就风头一时无两,甚至到了近代,尤其到了现代,这些年,这首诗的风头也是更加强劲,在各种唐诗排行榜,甚至是最近的以大数据作为分析的唐诗排行榜中,都名列魁首,这就是崔颢的那首名作——《黄鹤楼》。诗云: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有关这首在唐诗排行榜中排第一的名作,它有三大基本问题困扰了几乎是一千多年的诗坛。第一个最著名的问题就是诗仙李白和这首诗的关系,从《唐才子传》到后来的很多诗话、笔记都提到过“李白搁笔”的故事。《唐才子传》就说,李白登此楼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乃无作而去,使为哲匠敛手。这是说,李白初登黄鹤楼,但见云天开阔,极目千里、花草无际、绿树如烟啊,尤其是俯瞰长江,滔滔东去,不禁触景生情,不觉诗怀躁动。以李白的才情,一篇名作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亟待抒发之际,突然见到崔颢所题的这首《黄鹤楼》,玩味良久,自知心中之作不能胜过崔颢之诗啊,扼腕顿足叹道说:“两拳打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遂怅然搁笔而去。能让诗仙李白“眼前有景道不得”,可见崔颢的这首《黄鹤楼》实在可谓是登峰造极,力压诗坛啊!所以你现在去武汉,去黄鹤楼景区,在黄鹤楼的东边还有一个“搁笔亭”。其实啊,它最早也只是一个不显眼的小亭子。而据清人笔记记载,是清初的时候,大戏曲家孔尚任来到黄鹤楼,觉得没有什么景物或者什么来记载“李白搁笔”这件事,挺可惜。他就把黄鹤楼东边那个小亭子,提笔题做“搁笔亭”,还为它专门写了一首诗,写了一篇诗序。你现在去看的这个黄鹤楼景区的“搁笔亭”这三个字是臧克家所题。
当然对这件事儿,自明代以来像杨慎也有不少人对此提出过质疑,但李白要跟崔颢的这首《黄鹤楼》较劲儿,后来又专门写了《鹦鹉洲》和《登金陵凤凰台》两首律诗。后人大多认为,这两首诗基本上是比照崔颢的《黄鹤楼》而来,这基本上是在学术界得到公认的,可见李白与崔颢、《登金陵凤凰台》与《黄鹤楼》,他们之间确实有着一段千古公案。甚至我个人研究还发现,李白确实不服崔颢,处处和崔颢较劲,不仅他那首《金陵凤凰台》也是千古名作,确实有和《黄鹤楼》比较的那种成分在;包括他的另一首名作《长干行》,其实也有和崔颢的《长干行》有比较的成分。我们在情诗系列里讲了李白的《长干行》,可谓是古来写《长干行》中的最有名的千古佳作。其实在李白之前崔颢也有《长干行》四首,也是乐府旧题《长干行》中的非常有名的名作,所谓:“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又所谓:“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同是长干人,自小不相识。”崔颢的《长干行》可谓是深得乐府风致,但李白的《长干行》呢,却能更胜一筹。至于《登金陵凤凰台》和《黄鹤楼》之间的优劣,千古莫衷一是,争讼不已,大多数观点还是认为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还是稍逊于崔颢的《黄鹤楼》。当然我个人也有不同的观点,二者优劣我们放到最后再说。
有关《黄鹤楼》,第二个巨大的谜团其实就是它的写法,它到底是一首怎样的诗?这些年来的《唐诗排行榜》,不论是在中华书局的《唐诗排行榜》,还是王兆鹏老师根据大数据分析所做的《唐诗排行榜》,崔颢的这个《黄鹤楼》都是名列魁首,都是排第一的作品。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唐宋以来就有这样的评判与定论,比如特别有名的严羽的《沧浪诗话》,就明确地标举崔颢的这首《黄鹤楼》是唐人七言律诗第一,明人更称它是“千秋第一唱”啊。说第一也就算了,严羽的《沧浪诗话》明确地说到,它是唐人七律的第一。那么说它的诗体就是七言律诗,可是按照七律的格式规范,我们一去对照的话,很多人立刻傻眼了。你看崔颢的这首《黄鹤楼》,“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上来就是讲黄鹤的,接着三四句又是“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律诗很少有这样,一个词在四句里头连用三遍,大量的重复。律诗是不讲究重复的,而且你像第三句,“黄鹤一去不复返”,七个字里头除了“黄”这个字,六个字都是仄声,这是律诗的大忌。我们讲平仄对于律诗来讲非常关键,还有白云千载,最后三个字“空悠悠”,是三个平声结尾,三平调又是律诗的大忌。更何况它在声韵和格律上,完全是失去粘对的,尤其是前四句,而后四句又是很标准的律诗的样子,“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或者说他只有半段后四句像七言律,但是前四句根本就不是律诗的样子,为什么称它为是唐人七律第一呢?
所以,这就说到了崔颢的这首《黄鹤楼》难学、难以超越的地方了。它实际上是一首古律参半的“拗体”七律。清代有一个叫许印芳的诗人,他的分析特别透彻,他说崔颢的《黄鹤楼》其实是一篇变体律诗,前四句呢是古诗体,以古笔作律诗,这样呢能见出古调高格来,说盛唐诗人确实有此格的做法,但是中唐以后因为整个时代环境的变化,气格衰弱,格调渐卑啊,所以这种变体的古律相配的拗体律诗,后代人就怎么样,就驾驭不了了,偶尔有人写,但是气魄笔力远不及盛唐。所以这种古律参半的写法渐渐地就绝迹了。所以这种古体与律诗体相糅合的变体律诗,《论诗》则以为在整个诗史上很少有人能够驾驭。那么崔颢的这首《黄鹤楼》呢,是把古体和律体完美地糅合在一起,达到了一种极致,所以后人再难超越。所以要论七律的用律,我们知道,杜甫“老来渐于诗律细”啊,在七言律诗上,那是没有人超得过杜甫的,尤其是在用律上。但杜甫的七律,用律是规范的用律,但崔颢的《黄鹤楼》确实也别出机杼,所谓古律相配,浑然一体,遂难以超越。
那么崔颢的这首诗为什么他的后半段用律诗的写法呢,前半段要用古体诗的写法来创作呢?这就说到第三个千古争讼的问题了,就是崔颢的这首《黄鹤楼》他的内容和他的情感,情绪指向到底是怎样?这一点的争议啊,事实上在诗史上、在研究者里头,其实争议的、争论的比头两点还要大。说到内容,首先一个就是版本的问题。我们今天能看到的很多赏析这首诗的文章,一般最喜欢说的一是李白的“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这几乎是必说的一个段子。再一个说它独特的地方就是开篇四句,三个黄鹤的出现,“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但是就和李白的《静夜思》一样,唐宋以来的选本,比如说,最早记载这首诗的就是玄宗开元、天宝年间的《国秀集》,还有殷璠的《河岳英灵集》,包括后来的《又玄集》、《才调集》都是写作什么呢?写作“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馀黄鹤楼。”然后“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两联之间,都是白云、黄鹤相互对仗。后来一直到宋代的《笤溪渔隐丛话》,还有《唐诗纪事》,一直到元代吴师道的《吴礼部诗话》也都是这样记载的,都是“昔人已乘白云去”。最最关键的是到后来发现的敦煌写本,其中记载的也是“昔人已乘白云去”。
所以我们有理由,至少从版本学和文献学的角度相信这首诗的原貌,就和李白的《静夜思》一样,它最初的样子并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而后来变成今天我们看到的“昔人已乘黄鹤去”呢,其实是和这个清初的金圣叹这个大才子关系很大,他在选批《唐才子诗》的时候,力主“昔人已乘白云去”大谬不然。说这首诗,好就好在“正以浩浩大笔,连写三“黄鹤”字为奇耳。”甚至他还提出一个疑问,其实昔人若乘白云,则此楼何故乃名黄鹤,此意理之最浅显者。就是说如果是“昔人已乘白云去”,那凭什么这个楼叫黄鹤楼啊?应该叫白云楼啊。这就牵扯到内容上一个巨大的纷争啊。
我们今天看黄鹤楼的这个典故,包括你今天去黄鹤楼景区,那它也没有一种很固定的解释,当然有说是因为建在黄鹄矶上,鹄当地人都念hè,那么就是把黄鹄念成黄鹤。但一般的解释都认为,黄鹤山按《齐谐志》记法是仙人子安乘黄鹤过此,所以这个地方叫黄鹤楼。当然除了这个仙人子安的说法,还有费祎——三国时期的费祎,说他最后羽化登仙,费祎字文伟,一般都说费文伟,其实就是费祎,在这里骑鹤羽化登仙,或者说他登仙之后又驾黄鹤到黄鹤楼休息。反正不管是哪一个仙人,他们的坐骑就是黄鹤,所以这个地方叫黄鹤楼。甚至还有传说,是说有个道人感谢一个有开酒店的辛氏,就画了一只黄鹤在这个小酒店的墙壁之上,黄鹤经常能从墙上下来,翩翩起舞,以助酒兴,后来道人在报恩之后骑黄鹤羽化而去。这些传说、这些记载不论怎样,不论是什么样的仙人、还是道人,黄鹤都是他们坐骑,所以叫黄鹤楼。但是唐代韦庄的《又玄集》记载崔颢的这首《黄鹤楼》的时候,在题目下头有一个小注,注明黄鹤乃人名也。说明在当时、在唐代,唐人认为黄鹤楼之所以叫黄鹤楼,是因为这里曾经住着一个仙人,他的名字叫黄鹤仙人。既然黄鹤是黄鹤仙人的名字,那么他羽化登仙而去,用的其实就是庄子所说的“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的典故。这样,就是“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黄鹤仙人一去不复返,剩下来白云千载空悠悠。这样一来,就和唐宋以来的所有的选本都完全吻合了。所以连施蛰存先生在《唐诗百话》里都嘲笑金圣叹是强解,说有唐宋诸选本作证。那么第一二联之间的关系,黄鹤与白云一定是两两对举,可是金圣叹的说法实在影响太大,四句中三个黄鹤接连迭出,金圣叹说好就好在“有意无意,有味无味”,就是说这样写横空出世,纯属自然,完全出人意料,反倒产生奇特的效果,而我们今天读来确实也觉得金圣叹说的也有道理。
金圣叹的这种说法在后世影响很大,所以后人认为啊,金圣叹的这个说法直接影响了后来的沈德潜的名作《唐诗别裁》,还有《唐诗三百首》,于是都选作“昔人已乘黄鹤去”;加上《唐诗三百首》这样的选集的影响,后来“昔人已乘黄鹤去”遂大兴于世啊,于是这首《黄鹤楼》就变成了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个样子。事实上,一直到现在有关这个白云、黄鹤之争,在这个崔颢的黄鹤楼研究中还是一个争得头破血流的问题。其实,我个人倒认为这正是我们中国作为一个诗的国度,诗词文脉千古相传的一个特点所在。我在讲李白的《静夜思》里就讲过了,我们就是李白,李白就是我们。诗歌流传的过程中,其实就是一个全民参与的二次创作的一个过程,这正体现了华夏文明的文脉,文脉延续、薪火相传中的那种全民融入的特点,这也是它的生机和活力所在。不过话说回头,虽然从版本的角度,从文献的角度确实“昔人已乘白云去”的可能性更大,但是我个人倒觉得金圣叹的分析有一点特别值得欣赏的地方,就是因为这首诗它是变体的七律,我们知道它是古体加律体的糅合的变体七律。那么前四句,有三个“黄鹤”反倒更能体现出它的古体特点来。
这就要说到这首诗的情绪和情感内涵来了,就是它到底表达的是怎样的情感?有的人是说这是乡愁之感,因为最后有“日暮乡关何处是”嘛,“烟波江上使人愁”。但乡愁这个主题太大了,中国的古体诗里头我们知道很多到最后都可能会引到乡愁,虽然它的重点可能不在乡愁上。所以我们看到《国秀集》里,王湾的那首《次北固山下》,所谓“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那么大的气象,最后还是要引往乡愁,所谓“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但我们回头客观地去看,我们也分析过,王湾的那首“海日生残夜”,它真正的主题、情感意象绝不可能只是乡愁。
又有一种观点,说崔颢的《黄鹤楼》是表达了他的仕宦不得志,人生志向难以施展,所以登高望远,满怀愁绪,遂有鹦鹉洲之悲叹。要知道,鹦鹉洲之得名完全是因为祢衡客死江夏的典故。我们都知道三国时期祢衡“击鼓骂曹”的典故,曹操借刀杀人,祢衡最终被黄祖所杀,死的时候才26岁,就被葬于鹦鹉洲。因为祢衡作有著名的《鹦鹉赋》,所以,他所葬的这个地方就叫做鹦鹉洲。有人就认为崔颢既然写到“芳草萋萋鹦鹉洲”,当然是要借用祢衡怀才不遇的这种悲剧,去表现自己人生不得志的忧愤,是“借他人之酒杯,浇心中之块垒”。但这么说呢,也不一定能够站得住脚,是因为崔颢的这首《黄鹤楼》的创作它的具体时间,文学史上认为既然有这个李白的登楼搁笔,那么就应该在李白出川之后、第一次到黄鹤楼之前创作。所以学术界研究大多认为崔颢的这首《黄鹤楼》大约作于应该是开元13年前后,而开元11年,也就是崔颢30岁的时候,他高中了进士。虽然一开始也并没有授什么高官,但其实我们在讲岑参的时候都讲过了,唐人的这个进士考过了之后,一般都授很低级的官吏,下基层锻炼。所以有的时候,唐人未必一开始就去做官,考中进士之后反而有的会去游历天下。像我们讲王湾《次北固山下》,也是考中进士之后,第二年去江南游历,沿江而下游历的时候,才写出“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况且像《唐才子传》记载,崔颢这个时候,已经诗名卓著,和王维已经齐名了。
还有一个证据就是《国秀集》最早选录了这个崔颢的这首诗,而《国秀集》成册最晚不晚于天宝三年。所以,崔颢的这首诗应该写作时间是比较早的,而且崔颢还可以,最后也做到了太仆寺丞,还有司勋员外郎,所以后人都称他为“崔司勋”,也是六品官。尤其是《唐才子传》和《新唐书》、《旧唐书》都记载说他“有俊才,无士行,好赌博饮酒”,向往游侠的豪侠生活。后来晚年出塞,诗风已变,但早年,少年为诗叫“素意浮艳,多陷轻薄”。而且说他特别喜欢美色,“娶妻惟择美者,稍不惬,即弃之,凡易三四”,就是说他离过好几次婚,而且娶得都是非常漂亮的老婆,加上又喜欢赌博,又喜欢喝酒。所以据说他虽然当时诗名很盛,但是当时大多数对他放浪形骸皆不以为然。所以,这样一个生性跳脱,甚至有些放诞不拘的崔颢,他在黄鹤楼上所见所感到底是写的是什么呢?
你看他写“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你想想仙人羽化而去的那个场景,他的方向,他的格调,他的情绪其实是什么?哎,其实是向上拔诗词,是他自己登高望远,登上黄鹤楼之后,随着这个登楼的过程,举目四望,忽然间胸次阔大,恨不得自己也要“我欲乘风而去”,可是做得到吗?做不到啊。“黄鹤一去不复返”,徒有“白云千载空悠悠”,这其中就生发出岁月流逝而不再来,仙人已去而不可见之憾了,所谓仙去楼空,唯有天际白云,悠悠千载,古今无异。
所以前四句为什么要用古体?为什么说金圣叹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就是,这样才能体现出毫无拘束,一下子就打破了时空的局限,尤其是时间的局限。事实上,盛唐、唐诗也一直在面对着时空与心灵的问题。所以虽然“黄鹤一去不复返”,连用六个仄声,而“白云千载空悠悠”,居然以三平调煞尾,但你念起来一点都不觉得牵强,一点都不觉得别扭,就觉得这十四个字好像是一个长句,一气贯穿,因为他一下子把时空尤其是时间长河勾连了起来,仿佛一下子那种情感一泻千里而出。事实上,我们也知道时间最为神秘,时间最为永恒。我们反复多次说过,我研究华夏文明史,认为华夏文明最大的特点,不是擅长于空间的拓展,而是擅长于对时间的延续、对时间的理解,所以随着时间的延展和收束,诗人的思绪犹如羽化登仙的缥缈,盘旋而起、飞旋而起。
但是接下来到了第三联,到了颈联,“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这就是律诗中典型的对句了,为什么呢?因为它写到空间啦。从天际收回目光,从时间的长河里收回思绪,你就会发现在阳光照耀下,在江面反衬下,对面晴川园的碧树历历在目,而鹦鹉洲上的芳草则萋萋采采,繁茂无比。这里萋萋我们讲过《诗经.蒹葭》,“蒹葭苍苍”、“蒹葭萋萋”、“蒹葭采采”,都是草木繁盛之貌,所以虽然写到鹦鹉洲,既然有芳草萋萋,所以崔颢也未必是以祢衡的命运自喻。
当然,无论是面对怎样的时空,在浩渺时空的对面,永远都是诗人那颗鲜活的灵魂。所以最后,诗一定要回到诗人的心灵上来,“日暮乡关何处是”。日暮时分,一切都在回到他们的归宿里去,但是诗人呢,他只能看见鹦鹉洲,只能看到汉阳园,他看不到他的故乡汴州。但是身在黄鹤楼上,身在日暮时分,他自然而然地举目远望,当然本能地便是隔着重重的烟霭望向故乡,引出愁情。所以从近景的汉阳树、鹦鹉洲,到越望越远,远处连着乡关,可乡关又是望不到的,所以只好再回到烟波江上,于是愁情自然而然地流露,于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所以最后的乡愁是一种写实的笔法,而开篇的黄鹤白云,则是一种虚写,所以全篇,先古后律、先虚后实、虚实结合、又由虚转实,于是到最后沉甸甸的情感和飞旋的思绪交融辉映,便成了盛唐的最美妙的声音。
所以连李白如此浪漫不拘的性格、豪放奔涌的才情,在见到崔颢的这首《黄鹤楼》后,也只能徒唤奈何,那么号称“诗仙”的李白,号称“谪仙人”的李白,真的就甘心被崔颢的《黄鹤楼》力压一头吗?他的那首《登金陵凤凰台》是不是模拟崔颢《黄鹤楼》而作,是不是就一定逊于《黄鹤楼》呢?我们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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