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光滩就是啥都不长,只有石头,你种这种地,白扔。

那沙河的边上就有这么一块撂光滩,满滩滩的砂石。兔子拉屎都不来这儿。
还是分責任田那会,“撂光滩谁要?”队长喊。
大家没人吱声,心里骂:⋯⋯你咋不要!
“没人要。这没人要下面的事就别干了。”队长说。
大家伙都是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还是没人要。
两口子打架一一咱熬着了。
这时候突然有人喊:"我要!"
谁呀,转头一看是陈跑儿。
陈跑儿,你这老不死的,出的啥风头?回去看老婆拧死你不。要那地!亏了你陈家八辈子先人来!

这老东西是村里出了名的二货,经常出去担个担担子卖点杂货换些猪鬃啥的,没的叫人家少批斗。
这老不死的,“跑儿”是他绰号。那回王家娃结婚喝酒,他喝多了乘人不备就逃跑了,人家就叫他“跑儿”“跑儿”的。现今都六十开外的人了,儿子三十好几了还没找下个媳妇,还出风头要那撂光滩?背善呢,倒霉还没倒够是咋的?
还是队长有谋略,这兔儿不爱跑的地儿谁都不要好容易出来了个要的你们还意意思思的!好,你陈爸,咱就不量啦,那滩滩大着呢,顶五亩好地,就那片,你爱咋整你整去。
陈跑儿也不说啥,只低着头好像干了啥坏事儿似的。

“背善呢,人家都不要你要,寻的寻的倒霉呢。”回去老婆一顿好骂。“我说你这脑子里头装的啥?狗屎吗?人家都不要你要!”
陈跑儿说:“女人家知道个屁。”
“我女人家,这全朝阳村都是女人?”
陈老汉拿铁锨走了。
陈老汉望着那撂光滩可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到底看上这的啥了?”老婆跟来了骂。手里也拿了铁锨,但是不知道该干啥。所以只是骂骂骂。
“过来,你过来我给你说。”陈老汉招呼道。
“我也不过去,跟你这倒霉鬼我够够的了。”老婆子倒离他远了。

老汉只好蹲这头生气。为啥?还不是我看这地都没人要嘛。你不要他不要可总得个人要嘛对不对?
这时候儿子斧斧来了。
“挨骂了?”斧斧还是来到了父亲的身边。
老子没言喘。
“也不是我妈骂你⋯⋯”
“好了好了!没眼色的东西。来,我给你说。你过来我给你说。”陈跑儿说。
“说啥?”
“咱在这栽树⋯⋯”
“栽树?这旱的要死,你栽树?”儿子要跳起来了。
“是你二姨的表弟媳妇的娘家兄弟给我说他能要上苗子,人家县上有人呢。”
“说啥呢,有屁这放来我听。”老婆又骂。
栽树儿子不同意,陈跑儿硬着头皮在这开了一小块种了,老天爷还算赏脸下了点雨算是收了点麦子。別的还是原样,太費劲了。光那石头就够你受的了。老婆每天一早就开骂:“往后撂光滩你一个人干去!我们不去!”

于是陈跑儿一有空就往这跑。
那天沙河那边好像有人在测量着啥。陈跑儿远远的看了半天,长长的唉了一声。
过两天好像又来了一些人。陈跑儿忍不住跑过去问。人家说是上水呢,主干打这过。
这天陈家父子正在平地,公路边一个人喊:“老乡有水没?”
儿子不爱睬他,说:“没有。”
“咋的没有,有呢。”陈跑儿说着跑过去把自家提来的水连桶子都提了过来。
那人一见就跑过来,没头似的咕嘟咕嘟就一顿猛扎。
斧斧在心里骂:“猪,你还叫我们喝不喝了!”
可陈跑儿不是这样,说,“你都提去吧,那边他们肯定也渴了。”
那人千恩万谢的提着走了。只一会儿他还空桶子回来了,说:“领导不给水,渴死了。我们是干工程的,你们要是能行的话给我们烧点开水,我们给钱。给这是今儿的钱。”说着就掏出了汗水浸湿了的一块钱来。
陈跑儿父子都伸出手来,那人还是给了老汉。
你说咱农民谁给你一分钱呢?
老汉第二天就打家多提了一桶水来,很快就完了。那些人总共给了两块錢,说:“老哥,明儿抬一担子来。一共给你十块钱,行不?”
第二天就担了一担子。一担子还是不够,有的还要开开的,泡茶呢。

第三天,陈家人就干脆在地边上三石一顶锅的烧了起來。工地那边一开饭的时候,好多人都来这喝水。
陈跑儿还是只要十块钱。你說十块钱呢,咱农民人全家一年也掙不来几个十块。
还是儿子年轻,不几天在路边上盖了个小土屋。
那天有几个人还要吃的馍哩。
于是老陈全家齐上阵,蒸馍的烧水的泡茶的。
老婆子的骂声全变成了笑声,老头子的缺点全成了优点。全家人高高兴兴热火朝天的。
没几年,撂光滩立起了一院砖瓦房。陈家人在那儿干脆开了个饭馆儿。
发了。
工程指挥部那看大门的老汉经常来要点茶水,看这家人这么走运就主动把自己女儿介绍给了斧斧。斧斧一看这姑娘确实不错,就立马成了。没几天就结了婚。
这时候的陈跑儿再也没人敢叫他陈跑儿了,村里人该叫爸的叫爸该叫爷的叫开爷了。
“人家有钱了!”
“是啊,钱!”
“钱嘛,要不是钱,陈跑儿还是个陈跑儿,谁不骂?”
“还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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