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河

虹河

良山有很多长相奇特的花草，引来不少游客观赏。据说和良山山谷那条河有关，河水色彩不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向上溯源，当地人就给取名“虹河”。虹河两岸的花草就是造型奇特的那一批了，也是这个缘故，世代良山人都不敢喝这虹河水。改革开放以后，有科学家来过，取了水样化验，说这水能喝。

镇政府前些年给修了水管，引虹河水给村里人喝。小飞华和爷爷住在良山半山腰，离虹河不远，可爷爷还是去五里外的清河挑水。

小飞华的爸爸妈妈在省城打工。今年过年回来，妈妈对小飞华说：“明年夏天，爸爸妈妈就接你去省里上学，好不好！”小飞华看着有点陌生的妈妈，不说话。转头问爷爷：“爷爷，你和我一起去吧。”爷爷将烟袋磕了磕，对小飞华说：“爷爷不走，城里没有好看的虹河水，爷爷不喜欢。”妈妈顺势说：“乖，你要是想爷爷，我们可以常回来看爷爷。”爷爷没再说什么。

飞华虽然小，可他知道，这良山出去容易，回来难。村里多少叔叔阿姨都走了，再也没回来过。那么多老爷爷、老奶奶失足跌下了山，也再没回来过。飞华舍不得爷爷。

年过完了，爸爸妈妈又下山了。

小飞华去虹河边找爷爷。小飞华再次试图劝爷爷：“爷爷，你和我一起去城里吧，妈妈说，城里的晚上，街边会亮起很多灯，很多颜色，像虹河一样。”

爷爷看着小飞华，冰冻多年的心突然很热，热得有点疼。但还是平静地说：“飞飞啊，你看这河边的花花草草是不是清河边的不一样？”小飞华点点头，爷爷继续说，“这就是了，你们这群孩子是虹河水长大的，长大了去城里看那虹河一样的灯才不会被迷了眼。爷爷不一样，爷爷喝的是清河水，晚上只能看星星，月亮。”

小飞华若有所悟：“爷爷去城里看过那些灯吗？”爷爷摇摇头说没有，小飞华又不解了：“那，爷爷你是怎么知道那灯会迷眼的？”爷爷惊异于小飞华的成长，自己日常竟没有察觉。只好心中默念：川儿娘，对不住了。为了孩子，也为了咱俩。便说：“你奶奶年轻的时候进城，误了时辰，往回赶的时候天都黑了，街边灯一亮，她就眯眼了。亏是有好心人收留，第二天白天才给送回来。自那以后，奶奶眼睛做活就不好使了。再后来，因为看不清路，失足跌进了虹河里。我猜啊，她大概是把虹河当成灯，走进去了。”爷爷佩服自己胡说的能力。小飞华却是觉得一阵害怕，转念一想：爸爸妈妈眼睛没事儿。瞬间又不怕了。然后像个大人一样，安慰爷爷说：“爷爷，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爷爷放心地笑了：“好！”

第二年夏天，小飞华被爸爸妈妈接走了。省城里不止街上的灯是花花绿绿的。时间飞快，飞华谈着恋爱，念高中了，省城最好的中学。一天，老师讲区域地理，飞华脑子里只有应该买什么礼物哄女票来结束这场冷战。突然间，老师提到了飞华家乡的虹河，一下子把飞华正在飞天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接下来，我们看一下位于良山山麓的清河水库，这是M市最大的水库，供其三区四县的自来水引用……”飞华听完，大脑一片空白，脑子嗡嗡地响，胸口万箭穿一样的疼。

那一天，飞华逃课了。一整天，所有人不知道他去哪了。飞华也不知道能去哪儿。

那一天，是爷爷一周年的日子，没有入葬，因为据村里人说是失足跌进了虹河里。

那一天，是飞华奶奶满二十冥寿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