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林的姑姑余枝兰是一个极其可怜的妇人,未出嫁之前,家里最苦的时候穷得揭不开锅,因为父母身体不好,她从小就需要承担大量的家务农活,学历只有低微的二年级。后经媒人介绍,嫁给一户不穷不富的人家,男人忠厚老实,勤劳肯干,命运的灾难发生在他们夫妻第一个孩子出身之际。
生男娃在农村本就是大喜事,但余枝兰生的这个男娃,患有先天性白血病,喜事立马转成哀事。两口子多年四处寻医问药,艰难地呵护那孱弱的男婴,日子过得越来越贫苦,后来好不容易再怀一子,怀的却是女娃。
在男娃五岁的时候,因病痛的折磨,已临近死亡。这时余枝兰夫妇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决定通过骨髓移植的方式救治儿子,他们四处借款,终于凑齐了手术费。接下来就是把他们三岁女儿的骨髓,移植到他们五岁儿子的身上。
手术最终很成功,儿子得救了,他们家也得救了。
术后的疗愈是极为漫长的过程,直至今日,余枝兰的儿子还需要靠昂贵的药物吊着微弱的生命。余枝兰的老公只能常年驻扎广东打工挣钱,余枝兰一人在家照顾儿子女儿,每日定期给儿子调药,喂药。
余枝兰这一生没享受过几天好日子,此后她的一生也都将被捆绑在她那弱小的家庭里面。
在余梅住院第一天那晚,余枝兰很清楚自己不能二十四小时留守医院照顾她,所以在母亲与儿子之中她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自己的儿子。
命运并没有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余梅的救助赡养问题一日没有解决,牵涉其中的人便一日不得安宁。
贺升发照顾余梅一周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贺小武和吴十三妹像当初一样,接到电话得知贺升发已经离去,然后匆匆联系贺小军,匆匆赶往县人民医院,因为再也没有人愿意在医院照顾余梅,最终只能将没接受过治疗的余梅接回家中。
从那天开始,贺升发一家就彻底失联了。余枝兰走进余梅家院子的时候,嘴里不停地骂着:“这没良心的白眼狼啊!把自己的奶奶丢在医院就跑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没良心的贱种啊!”
“十几年前说的漂亮话嘞,给老人养老送终嘞,一辈子孝敬她嘞,一家子土匪强盗,十几年来我老妈把你家四个强盗崽子拉扯长大,现如今一个个把我老妈像扔破碗一样给扔了,世上哪有这种道理啊!”
邻居们听到这撕裂般的叫骂声后纷纷赶来,围在余梅家的院子外看热闹。
“天杀的四川佬,天杀的白眼狼,该死的土强盗。老妈啊,你真是贺家村最傻的老太婆啊,人家说给你当儿子儿媳你就信,户口不牵过来你也能接受,你以为在贺家村他们说姓贺他们就真姓贺了吗?
“你糊涂啊!人家的身份证上依然姓朱,国家都不能证明他们是咱贺家村的人,也证明不了他们是您儿子儿媳,去哪里寻都寻不到像咱母子这么命苦的人啦!”
余枝兰痛哭起来,双脚软趴趴的跪在余梅家院子里,她已经无力走进去看自己的母亲。余枝兰尖锐的叫骂声不断刺入余梅的耳膜,她苍老的面部逐渐扭曲在一起,浑浊的双眼渐起水意,她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双眼空洞的望着天花板,她的右手紧紧的握住左手手腕,她手腕上的皮肤极为难看,又黑又皱,上面布满或大或小或粗或细的疤痕以及星星点点的斑,此时她的左手手背已经青筋暴起,若她旁边有人,定能看得出她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余枝兰尖锐的叫骂声很快转变为痛苦的哭声。看热闹的贺家村人赶忙上前将她扶起,抬入大厅之中,经过众人的一番好言劝告,余枝兰的心情才平复了些许。
接下来一周,由余枝兰照顾余梅,贺家人没有去看过她,但是他们总能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余梅家中的情况。
余枝兰虽然心中满是怨言与悲痛,不情不愿更是写在脸上,但她还是每天坚持照顾自己的母亲,不知道是因为亲情作祟,还是因为她害怕和贺城府一样被人戳脊梁骨。
说是照顾,其实是治疗,县人民医院的医生断言余梅不上手术台腿就无法治好,但余枝兰就偏偏不信。她因早年给儿子治病寻药认识了许多赤脚中医,其中一人告知她,只要用他调配的中草药捣碎烹煮半小时,待冷却后敷在余梅断腿之处,骨头就能慢慢愈合。每日包扎三次,持续包扎一月,腿就能彻底治好,断裂的腿骨也能恢复如初。那位赤脚中医还带余枝兰去往他之前的一个患者家,听患者说,患者治愈前的各种状况与余梅基本一致,如今已恢复正常人模样。治愈那名患者是老中医最为骄傲的事迹,老中医每次去往那个村子,村子里无人不称赞他为神医。
有了先例,余枝兰便对老中医的治疗方案深信不疑,然后就开始从老中医那里买药回家。
一周时间,余枝兰每天在乌塘镇贺家村和石龙镇百宁村之间来回跑动,两个家庭一老一小的生命全系于她一人身上。
自己家的儿子,每日需喂服三次药,早中晚各一次,每一剂药余枝兰需要花二十分钟调配,调配的方法只有她一人知道,所以每次必须亲力亲为。
自己的母亲,每日需敷三次药,早晨6:00,中午13:00,晚上19:00。早晨六点,需用铁锅熬制草药三十分钟,待草药转温后配合药贴牢牢贴于断骨之处。上午十点需将药贴取下,让伤口透气。中午十二点、下午三点重复此流程,晚上七点、十点,再重复此流程。所有流程和时间的把控,余枝兰必须严格执行。
断腿之人无法走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需要余枝兰一人替她解决。在她看来,敷药只是最轻松的一部分活,最难的问题总是层出不穷,路过余梅家的行人,偶尔会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抽泣声。
一周时间对贺家村其他人来说是飞速和无聊的,但对余枝兰而言,却显得无比漫长和孤寂。最奇怪的一点就是,贺家村有不少朴实和热心肠人士,但无一人愿意向余梅伸出援手,甚至与余梅有些血脉关系的堂侄堂侄媳妇,也无心理会她生病这件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