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村口石板桥上曾碰到过一人,蓬头垢面,戴着手脚镣,赤足一拖一拉地向西走。这种情形我只在电视上见过,没想出现在身边时竟会那么吓人,便缩在路边气不敢出地等他远去。
那时候村里虽然通了电,却时不时地断,而且一断就是一月。天色黑时,牛羊鸡鸭全回了院,家家户户升上如豆的油灯。那是洋油,洋火、洋车子的年代,什么都沾了洋气。只有静立在门前屋后的树沉默在自己的土地与岁月里。
镇上读书,大家都来自附近,便有好多调皮打架的,老师急了就说,再不好好弄,让你跟憨老魏去。
憨老魏在镇上讨生活,一年四季拾捡垃圾,天气热了也是黑脏的棉衣,背袋里是他的所有用具。他不爱说话,也无恶意,不打人不骂人生活在自己角落。有人接近静观他的举动,他也只抬头内敛地笑笑。
他常在老供销舍南墙跟支灶生火。冬日里的太阳刚好照在他身上,被烧得黑黄的搪瓷缸里煮着沸水,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水色发青,泡着随手采摘的野菜。这算是他的早饭,手持吹凉地进食,那手满是污垢。
镇上横竖两条街,他要么在东西街,要么跑南北街,人们都习惯了他在眼前晃,又都怕他离得太近,远远避着。春秋冬夏,雨露风雪,镇上忙忙碌碌,没人惦念他,没人记挂他。
太乙镇上也有几个,有一个还很年青,远远地对着过往的汽车骂,他是镇上土著,尚有人照料。有一次公交车上,洋桥附近竟然见到他在路边,那天还落着雨,他淋得浑身湿透,不知他怎么走到这里,又能否回去。
及时雨宋公明题反诗被告发,装疯魔躲避刑罚,被打得受熬不住,引得梁山好汉义劫法场。宋公明无论怎样,身边都有银子不愁吃喝用度。但憨老魏没有,他只能在垃圾堆里找食,遭人嫌弃。
我们村也有个俊朗的青年,打工路上车票丢了,列车员来查票,他大概是身上再没了钱,一时惊慌竟跳了窗。人保全地回来,但脑子受了惊吓,自此一天到晚地在村上游荡。他那时候也就二十出头,最好的年龄。
后来听说他死了,后来憨老魏也没有踪影。太乙宫上的小青年也没再出现过。他们就像风一样,无声无息地来,无声无息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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