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跳下溅起泥水的公交。一场大雨正在横扫整座城市。红绿交错的霓虹仿佛他少年的幻梦颜色。他记得一个具体的梦境。但他不相信那是梦,他认为是多日幻想的累积。梦里他换乘一辆辆公交,去一个遥远地方,始终抵达不了,一直在路上。
南山是个奇妙地方。许多装束文质彬彬的人背着双肩包出入冠名某科技的产业园区。茂盛绿树刻画出城市的生机剪影。华灯初上时刻的下班高峰,地铁深大站的人群匆忙来去像在天空失重的飞鸟,忘记出发的初心。他在一家南山的公司上班,说公司,其实是厂。他说服不了自己每天挤公交做办公室工作的灵魂。他喜欢一下班,住处就在眼睛看见的地方。可是有一段时间他突然喜欢换乘公交的生活。
想起原因是个可笑的理由。他发现自己爱躲在路灯暗影里观察女性脸上不同的表情。有的冷漠。有的寂寞。有的感伤。有的他感觉需要情爱的滋润。
他走到科苑北路时间离21点刚好还有5分钟。他每次都故意这样做。公交十几辆一辆辆缓缓到站,好多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在站台头也不抬地看手机,幽蓝的屏幕映照下,一张张容颜像化过妆的艳舞模特。长夜凉风划过一个依靠在站台广告宣传栏的女孩紧致优雅的双腿,她下意识拉下卫衣。
呵。又遇见她了。悸动再次电住他的心。女人是一种植物。他想。他不敢走近跟前甚至去搭讪。他的朋友揶揄他,说如今微信盛名之下,联系很容易,他只需要一点点勇气。他不渴望女人,但他有个癖好,应该说不上癖好。他爱从艺术角度欣赏一个女孩腿部。
他的眼睛一直像飞鸟起起落落,不时掠过女孩。她看手机入迷的神情好美。他想。她今天垂落双肩的头发漆黑如瀑,昨天扎绑头发的蓝色丝带不见了。她一直换着装束,唯独脚下的匡威1970S从未改变过。淋湿的头发在灯光的耀目辉映更添柔美,洁净的小腿肚闪着晶莹的雨珠。因为雨是斜向的,怎么躲避都无济于事。背上的阿迪包缀满雨滴的湿气,白色卫衣衬托下发丝更显浓密和亮黑。
焦灼的他一面急盼公交而来,一边又恐惧公交及时抵达。怎么办?他手足无措地踱起步。浅蓝的公交突然驶入眼帘。啊!好可惜。没有机会了。他懊恼自己胆小错失这次邂逅。
那个女孩收起手机挤进公交里的人群。他上车快捷支付后,站立在车门旁。女孩就站在离他呼吸几厘米的地方,简直触手可及。有时,缘分的奇妙令人始料未及。他和女孩隔着一个陌生人的空气层,他的心再次斗争起来。要不要打招呼,我……我该怎么办。他的直觉和理智做着艰难斗争。她那么美丽,像是从天国降临拯救自己灵魂的漂亮小姐姐。他很好奇,为什么现在称呼好看的女孩都是漂亮的小姐姐。难道是抖音太流行了?
他是个强迫症患者,什么都要逼迫着做决定。车厢里热烘烘的,陌生人之间隔着呼气的细缝距离。车窗外的街景蒙上一层雾茫茫的朦胧之美,霓虹倒映在玻璃上,雨幕里的城市像是迷醉狂欢的剧场。
公交速度过快,车里的人猛地前倾。他偷瞄一眼公交后视镜,女孩竟在冲他笑。等他发觉女孩已经挤过人群来到眼前。
嗨!你好。女孩轻声说。谢谢你。那天若不是你及时,我又要出糗了。
呵呵。是吗?他笑。他好久没有和异性说话的习惯。言辞有些突兀。公交飞过一条条灯火迷途的长街。女孩沉默望向窗外,她的半边脸泡在悲伤的情绪里。
他看着她。你每天下班好像很晚的样子。
是啊,公交太难等啦。女孩说。住处又太远。哎!城市小白领的悲哀。你呢?
我做销售。每天东奔西走。他简单明了说着自己的职业。他庆幸自己还有说谎这一技能。他不敢告诉她,他在工厂里流水线拧螺丝。
压力很大吧。要靠业绩吃饭呢。
嗯。习惯了。他用力控制自己说话的字数。
女孩注视着窗外消失的熟悉的建筑。她笑笑说,我马上到站了。你还有几站?
哦。不会吧。真凑巧,我和你同一站。他微微笑,心里是暖暖的慰藉之情。和漂亮的女孩说话真是美的享受。他在心底感慨道。
他和女孩走下公交踩在水洼反光的地上。他笑笑说,我能不能请你吃一次我喜欢吃的东西。
哇!月亮出来了。女孩指着天空说。天空的云层变得稀薄,几颗微亮的星星探出脑袋。月光洒下轻柔的银辉。夜深的城市依旧喧哗躁动,小摊贩忙得不亦乐乎。他和她走在流浪狗和流浪猫嬉闹的城中村里,静静欣赏夜深的韵味。
明天又要早起,好难受啊。女孩打个大大哈欠说。你明天几点赶车。
五点四十左右。很辛苦的。但是有计划和目标,再多的苦都能忍受。不是吗?他说。
一家鸡排店生意火爆中,他走过去示意她等一下。
不了,太晚了,明天吧。女孩倦意深浓地说。
不,你要感谢无论如何请接受谢意的方式。他呲牙笑笑。
五分钟后,他将热气腾腾的鸡排送到她的手里,还有一杯酸梅汤。
原来这个啊!女孩扑哧一声笑了。
你笑的样子好可爱。他认真地说。
女孩突然埋进喝了一口酸梅汤里哭出声来。你知道吗?我失恋啦!我男朋友说我是小鸟,追求代价太昂贵了。请请请以后不要说我可爱了。
女孩的美丽和可爱难道是种罪过吗?要不是香喷喷的鸡排堵住嘴,他早就脱口把这句话说出来了。不过今天的恋爱,男生谈起恋爱真是累的要命。
你有女朋友吗?女孩捋下垂落的长发说。
他冲她天真一笑,说,我把女朋友连同烟和酒一起戒了。
为什么。我感觉你是个奇怪的人。
女人太贵了,和房子一样买不起啊。他无奈笑笑。
女孩没有再说什么,吃完鸡排吸干酸梅汤。抬起头,眼睛露出纯澈的深情。那么我做你的女朋友可以吗?为期七天。
他紧张得将塑料杯捏扁。头顶的星星突然多了起来。
像你喜欢给长发绾丝带的女孩真罕见啊!
是呢。可我是个恋旧的人,前男友不在之后,我就保留丝带的习惯了。每天做这件事就好像他陪在我身边一样。她拿出丝带说,那么现在请帮我绾起头发吧。
他接过女孩手里蓝色丝带,她的手细腻柔软且温暖。璀璨的银河像条彩绸似乎要掉落在他的脖子上,突然压低向他。
他的手滑过她纤长而细嫩的脖颈,费好大力才扎好。
那么,晚安吧。女孩斜着肩膀垂落的黑发,笑着说,再见。
他目送女孩蹦蹦跳跳消失在长夜拐角。他攥紧手心,用心感受刚才女孩的温度。他握得十分用力,生怕女孩留在手心的余香飘散空气里。他摊开手掌,命运的玩笑常常令缘分突如其来。
曲曲弯弯小巷里敞亮的灯火为他在黑夜留着一束明光填密他的缘分。缘分的约期像酸梅,酸涩的滋味只属于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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