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思之(五)

作者: 3b47a9f60184 | 来源:发表于2019-03-15 22:20 被阅读11次

第五章

待风停时。已是傍晚。斜阳伴随着府上众人打扫的忙碌声,染红了半边天。那颜色,要比都城的落日,红艳许多倍。这边城地方虽小,但却有一种魔力,让人能情不自禁地感慨大自然的雄阔。待了不过短短三日,我骨子里那股都城圈养出的小家子气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老爷可有消息传回了?”父亲昨日差不多也是太阳落山时回府,虽说他平日行事沉稳周全,但今日突然吹的这阵邪门儿大风,还是让人很是担心。

“还不曾。”秋月从里屋拿出一件披风披在我的肩上,太阳西去,比起早上,倒真是凉了不少。

“老爷今日的行程大约是被今儿这阵大风给耽误了,现在或许还在办着白日没办完的事儿吧。小姐,给。”春水将捂手的暖炉递到我的手上。

“秋月,你还是让钟叔出去寻寻。求个心安。”这陌生的地界,初至,还是得更小心些才好。

“是,小姐。”秋月替我在脖颈前系好披风的绳带,便去府上其他地方寻找钟叔了。

“春水,我们一起去门前的那条街转转。前日没仔细瞧清呢。今儿在房里闷了大半天,得出去透透气了。”回都城无望,便要慢慢一点点送去新的生活才行。

“小姐,可是你的腿……”春水皱着眉想要劝说我打消念头。

“无碍,走不远的。就门前这条街。”

“可要再找几个人陪着?”春水大概也是想着,刚来的外地人在此地行事多半儿会被排斥欺辱,不由得有些担心。

“无妨。虽说我们初至此地,还未站稳脚跟,又无人脉,但父亲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待这几日熟悉了情况,便是要正式接管这边城了,就算没人对我们好脸色,也万不会有刻意刁难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暗处有不少本城的商贾小官儿在观望着父亲到底还存有多少实力,但在确认清楚我们和都城的一干人脉是不是真的断了个干净之前,是绝对不敢贸然行动的。

“那小姐稍等片刻,我去房里拿上蒙面的丝巾。”

“要蒙面的丝巾干嘛?”风沙已过,哪里还需要蒙面出行?

“昨日老爷在外巡查回来,专门嘱咐我们说,府上的小姑娘们若是想出门,一定要戴上蒙面的丝巾。年轻的未婚女子是不能在街上抛头露面,随便给人瞧了样貌去的,这是边城的风俗。老爷给小姐你准备的几块丝巾,被我收在柜子里了。我现在去拿。”春水说完也不管我是否真的听明白了的,径直就转身进屋了。

“那你别忘了给自己也找一个戴上。”竟还有这么奇怪的风俗?

“知道了。老爷给我们府上所有的小丫头们都准备了的。”不一会儿,春水便拿了两条丝巾出来了,“小姐,这条红色镶金边儿的是你的,和你今天的衣服妆容正配。我给你戴上。”春水将丝巾抻开,盖在我的头上,顺着我的脸,在脖子上绕了两圈,轻轻在耳朵后固定好。“小姐,你等等,我把铜镜拿出来给你瞧瞧。”她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手法,迫不及待的又跑进屋里拿来铜镜想显摆一下。“怎么样,小姐你看看!”镜中,丝巾并不是实实的遮住了我的相貌,隐隐约约中,倒是渗透出了一丝异域的朦胧感,春水独特的佩戴的手法,更凸显了我脸部和脖子的轮廓,加上丝巾的款式花色本就是上乘之品,配上今日穿的赤红色作底,朵朵金莲交相点缀的衣裳,和春水为我画的妆容、梳的发髻,在落日浑红的余晖下,样貌倒真是比往日增色了不少。

“行,你的手巧!快把你自己的戴上,一起出门去。”再说下去,天就要黑了。

“好了好了,我们走。”春水大手一挥,三下五除二的就给自己穿戴好了。

“你呀,手巧是巧,就是心思从来不用在自己心上。”看着春水这大大咧咧的模样,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可爱,善良,但唯独少了一颗为自己考虑的心。这样纯真的姑娘,有谁能说不好,但这世上豺狼虎豹太多。人不为己,不会天诛地灭,只会慢慢亲手让自己独自一人,灰飞烟灭。“我们走吧。”在思绪继续毫无规律的延伸之前,还是先出府吧。

根据父亲昨日晚宴时的介绍,出府左转,是小吃铺、酒楼、面摊等美食一条街,右转是专卖首饰、布料、胭脂等梳妆美饰用品的,而府邸正对着的这条路,父亲没有细说,只用了两个看起来似乎有点儿矛盾的成语来形容:乱七八糟、一应俱全。

“我们就走中间这条路吧。”府中正在准备晚膳,自然是没有理由去逛左边这条路。而我对胭脂水粉等东西不甚精通,也逛不出什么乐趣。倒是对父亲说的这既“乱七八糟”又所有东西“一应俱全”很是好奇。

带着春水顺着中间的路,边走边看,倒是有点儿知道父亲为什么会那般说了。卖肉的旁边是卖书画的,卖风筝等小玩意儿的旁边是包子铺,古玩铺旁边是卖小糖人儿的,相比左边的美食右边的服饰,这条街当真是“乱七八糟”。但如果你想买什么,看什么,玩儿什么,就这么顺着街走着,总能找到,甚至还能发现些新奇玩意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没有的,倒也符合父亲评价的“一应俱全”。不过春水似乎对这些兴趣乏乏,走了不过两三步,就抱怨起来了。

“小姐,为什么不去右边啊?你的衣柜里都是从都城带过来的旧衣物,首饰盒里也许久没添置新物件儿了。”

“你白日不是还跟我说,父亲为了省钱给你们换了便宜大夫,怎么这时候倒是劝起我去花银子了?”她大概是早就把白日说过的话忘了吧。

“这……这能一样吗?便宜大夫他也是大夫,也会治病救人,你看我们不是都好了。再说了,老爷省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给你花的,想让小姐你继续过着都城那般不愁柴米油盐,每天只需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日子吗?待老爷在这几日彻底把公务熟络了,扎稳了脚跟,少不了有些想要攀附的人来府上拜访,小姐你每次穿着旧衣服,戴着不时兴的首饰,这怎么能行呢?”春水说着,我们来到了一间专卖兵器的铺子,店的正中央,挂着一把镶刻了银龙的长剑。

“你的意思就是我穿旧衣服丢人?嫌我丢人你回去,我自己逛。”鉴于前日的险境,我是不是也得买把适合贴身藏起来的武器用来防身才行?想到这儿,便也不管春水在七嘴八舌的说什么,抬腿径直走进了店里。

“小姐,我什么时候说你丢人了……哎,小姐你进这里面干嘛,这不是女子逛的店啊……”春水不放心的也跟了进来。

“这位姑娘说的可不对,谁说兵器只能男人用了?”一位当地打扮,嘴上翘着两撇儿小胡须的人从展台后走了出来。

“你是老板?你店里的东西有女人买吗?我看你是为了赚钱在这儿睁眼说瞎话呢吧。”春水见还有人帮衬着让我逛这店子,气不打一处来的一顿数落。

“你初来此地,可能还不知情。我们这儿常年遭受周边各野蛮小国的骚扰,之前驻扎在这儿的军队,抵抗不力,好几次让人攻了进来,这莫雨将军被派来后,情况才好了不少,但我们还是家家户户都准备了兵器,以备不时之需。”春水的一番话,并没让老板恼羞成怒,反而细心的告知其缘由。

“你说的可是真的?”春水对此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你可以去街上问问,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老板摸了摸他的两撇胡子,说的自信满满。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刚到这儿的,你不会是早就注意到了我们,趁早买通了些门口的人,诓我们花钱吧?”春水似乎抓到了老板话里的纰漏,气势又强硬了起来。

“姑娘,虽然你们二位尽力模仿了本地人的梳妆打扮,但实话实说,全身上下都是漏洞,我们生意人一眼就能瞧清。”老板的眼里慢慢闪烁出了精光,他大概觉得春水已经快被他说服,这单生意跑不了了。

“我们哪里全身上下都是漏洞了……”春水狐疑的上下扫视自己一番。

“我们身上的打扮没有这么多漏洞。此城人口混杂,有不少是多年前搬来此处定居的外来人,所以我们的口音也不是问题。我进店前,你阻止我时大喊了声‘小姐’,大概是被掌柜的听到了。所以他才断定,我们是刚来的新人。”看了看店外的天色,太阳已经快全部落下去了,在月亮升起前便要回府,可我和春水离府不过百米,才逛了个街头,不能再放任她俩一来一回的过招了。

“叫‘小姐’有什么不对吗?”春水没有听明白。

“边城虽然是大汉疆土,但大部分都是胡人的后裔,依据传承下来的胡人的文化,是没有称呼主人为‘小姐’的。而且过来定居做生意的外地人,基本上都是普通百姓,没有几户人家家里是有奴仆的。我这家铺子在这地方少说也开了有二十几年了,从我店门口来来往往路过的人,我多少还是有些印象。你们二位一看就是从没到这条街上来过的新客。”老板倒是不再藏着掖着,直接都抖了出来,不对,他还有一点没说。

“所以你就推断出了我们是新来的林府的人。”我们前日那凄凄惨惨、浩浩荡荡的阵仗,想必早就传遍了全城。

“你早就知道我们是林府的人?”春水对我说的结论一时还不敢相信。

“我之前只是推断,还不敢确定。听你们这么说,倒是真的了。林小姐。”老板右手握拳,曲臂放至左肩肩头,腰微弯,这大概是这边特有的行礼方式吧。

“要是我不点明,我猜你应该会打着照顾新来的外地人的幌子,把挂在你们店中间这把雕刻了银龙的剑‘忍痛’高价卖给我们吧?因为你知道我们受敌所辱,正是想法子要时刻保护自己的时候,病急乱投医,就有可能听信了你的话,当冤大头买下来了。”这老板说话时,状似无意的总将我们往那把雕刻了银龙的剑处引,我虽从未习过武,但也是知道,买这外表华丽的兵器,不过是尽花那冤枉钱,未必比那小摊上的次货厉害几分。

“哈哈,林小姐,我怎敢做如此不上道的事情。小姐你可看中了店中哪一款?”自知那把“富贵”剑是卖不出去了,开始中规中矩的做起生意来,只是这价格,他应该不会真的变老实起来。

“春水,我们走吧。”我需要一把防身工具不假,但也不至于白白当这被宰钱冤大头,也没有任何兴趣再和这等表面友善内里奸诈的人继续周旋下去。

“林小姐,你看中了哪款,价钱可以再商量。”老板试图伸手挽留,但是被春水挡了回去。

“小姐,我们还继续朝前走吗?”

“我们去那儿看看。”

春水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看上去略微简陋的小摊,上面也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兵器。

“小姐,你怎么还看这东西啊?去那么小的地方,我们还不如再到这铺子里去呢。哎……小姐,你等等我!”

“店家,你这里可有适合女子防身用的东西?”摊子的老板是个看样子大约花甲年岁的老者,衣着朴素,笑起来十分真诚和善,没有过分伪装的样子。

“你看这可行?”老板回答的简单干脆,没有过多油滑的表面话,只见他从摊位的最左端,抽出了一把短小的匕首,递给我。伸手接过,仔细的瞧瞧。这把匕首外面是古铜色的金属护鞘,看起来似乎有些年月了,上面只刻有十分简洁的花纹,外加两个字,正面是“天”,背面是“命”。将短刀从护鞘中抽出,寒光外泄,锋利无比。

“这刀可是告知拥有它的人,天命不可违?”

“非也。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刀可背负着什么故事?”

“刀怎么会有故事,有故事的是人。”

“你知道我是谁吗?”

“整个边城恐怕没有人不知道。”

“这把刀多少钱,我要了。”

“小姐,这把小破刀……”早知道就不把春水带出来,这张小嘴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你看着给吧,只求能吃顿饱饭。”

“这一把是……”我注意到在摊子中央靠近他的地方,还有一把材质、颜色和短匕首极其相似的长剑,只是剑鞘上,并未刻字,唯有一条长长的金属藤蔓绕着剑鞘蜿蜒而上,直至鞘口处,镶的是一只展翅的雄鹰模样的徽章,它清冷梳理又极具威慑雄姿的模样,像极了他。

“你喜欢,便随匕首一起卖给你,只给一份钱便可。”

“春水,给钱,三两。”

“啊?小姐,三两?给的太多了吧?”春水捂紧揣着银两的袖兜,深怕被我夺了去。

“三两确实太多了,够我吃好几个月了,就两块破铜烂铁,不值这么多钱。你要是真心喜欢这两个物件,一两足以,就这价,我也赚了不少呢。”

“你这老板也是有趣,还有嫌客人钱给的多的。”这老板当真是实在,要是在刚刚的铺子,那老板定会喊出让三两翻几番的价格。

“只求能吃口饱饭,不求财。再说,这一两可也比它们的实际价格高出了不少,我可没白白让你占了便宜去。”

“一两就一两,春水,给钱,拿上东西,回府。”

“这可是一两啊,得买几匹好看的布料啊……”春水边给钱边嘀咕着,她这惜财的样子,也着实太可爱了点。

“小双……”有谁在喊我?应该不会吧,这里哪里来的熟人,大概是把别人说话的声音听岔了吧。

“小双!”没错了,这声这么近,有人就在我的身后。回头,徐景阳?

“你……你怎么在这?”他说过几月再来看我,从都城到这里的脚程,怎么也得明年开春才能看到他,而且我只当他这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话,并未当真。他今日怎么到这了?按时间计算,难不成我刚走他就在后面跟来了。老王爷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让他胡来的样子。而且,眼前的徐景阳,虽然还是那张脸,那身装扮,但却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能见到你……真好。”他一个健步上前,趁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便把我圈入了怀里。颤抖的双臂,一点点的用力,慢慢的勒的我喘不过气来。见到我?他难道已经知道我被胡匪阻截的事了?这么快?就算有眼线也不会传的这么快,他到的这么快啊?难不成他一直跟在后面?那怎么今天才来找我?

“你干嘛!”我使出浑身气力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不开。

落日西去,明月初升,边远的小城里,嘈杂的街上,不起眼的小摊前,一个红衣蒙面的女子,一个身着华服的贵公子,一个想伸手阻止又不敢伸手的小丫头,没有人落足观看,也没有华灯相映。简单的画面,复杂的心思,理不清的故事,还有难以说出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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