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梵唱》（长篇连载-3）

《红尘梵唱》（长篇连载-3）

    白鸽想着，唱着，忽然赶到脸上有些发烫。这是怎么了？她问自己。

    从高中一年级到研究生毕业，白鸽从来不缺追她的男孩子，因为她莲花般纯洁的美丽和她泉水叮咚的嗓音让许多男孩子着迷。但是，白鸽却从未敞开心扉，用她室友闺蜜羽灵的话说，她是爱情恐惧症患者。是的，白鸽承认羽灵的诊断，她对向她示爱的男孩子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从不与任何男生独处一隅……因为，她确实害怕遇见一个像她父亲那样的男人，赌博，酗酒，打老婆，成天骂骂咧咧，歪鼻子瞪眼的。因此，当羽灵问她男友的标准时，她的回答是，不要钱，不要权，只要能够爱到极致。就像《还珠格格》里永康与小燕子之间的爱情誓言：“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那般地极致！白鸽记得，看《还珠格格》时她才几岁，可那时他就被永康和小燕子的爱情所感动，她甚至度娘了这句话的出处，并且能够背诵出自《上邪》的那首诗：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这便是白鸽坚守的爱情观，

    然而，就在今晚，当她看着眼前这个黑黝黝的男孩子，似乎，有了“乃敢与君绝”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心慌，心跳，悸动，甚至惊恐不已。她不由慌乱地移开眼神，向窗外的天空看去，没想，那像极了奶奶的云朵又在天空里，而且，她分明看见奶奶那张瘪瘪的嘴冲着她笑着。

    白鸽走到窗前，问奶奶：

    “奶奶，您是不是要告诉我，这个消防兵是个好男人？”

    微风中，白鸽好像看见奶奶点头颔首，笑意更浓。

    “奶奶，我知道了……”白鸽说着，掉头看了仍在昏迷中的铁锁，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羞红。

    从小到大，白鸽就把奶奶当做比她母亲还要亲的亲人。许多事，她都跟奶奶说并且从奶奶那儿得到了诸如“人之初，性本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和“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等许多道理。白鸽只知道奶奶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读过私塾上过洋学堂的。至于怎么成了孤身一人？奶奶却是从来不说。问急了，奶奶也是一句“世事沧桑，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而一带而过。直到奶奶离她而去，她也不知道奶奶的身世与故事。

    白鸽久久地看着天空的奶奶，从头到尾，眼不敢眨。直到奶奶随风而去。

    夜半，月色透过窗外的树叶儿洒在病房里，摇摇曳曳。突然，白鸽看见铁锁的眼皮动了动，然后，眼睛睁开了。白鸽欣喜地说：“你醒啦？真的，你醒啦！”

    铁锁说：“你是谁？”

    白鸽忙说：“我就是你最后从四楼背下来的女孩啊！谢谢你救了我啊！”

    “不用谢，那是我们的责任！”铁锁说：“刚才，我好像听见有人唱歌，是你唱的吗？”

    “是的，是我唱的，”

    “真好听”。说完，铁锁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清晨，阳光透过婆娑的树叶洒进病房，摇摇曳曳，像宁静湖面微漾的涟漪，也像极了此时白鸽心田的涟漪。铁锁彻底醒了，说肚子饿。白鸽赶忙到楼下买了热干面，油条和豆浆，铁锁一口气吃的精光。然后，白鸽把沿着墙壁一溜摆放的鲜花全都搬到铁锁的床头，将铁锁环绕在花丛之中。铁锁问她要干啥？白鸽说要给他拍几张照片。没想到，铁锁虎着脸，大着嗓门地说：

    “不准拍！有什么好拍的”？！

    白鸽被铁锁的神情和大嗓门一下子吓呆了，委屈的眼泪也一下子流淌下来。看见白鸽受惊吓的样子，也不知为啥，铁锁的心顿时软了下来，说：

    “这么大的姑娘，怎么说哭就哭了？行行行，你拍吧！”铁锁说。

    白鸽没动，依然呆呆地看着铁锁，只是泪流。

    看着楚楚可怜的白鸽，铁锁咧开嘴笑了，说：

    “你看看我笑得好看吗？算我求你啦，帮我留几张战斗胜利的照片，好吗？”

    白鸽这才破涕为笑，以病床和病床前的玫瑰为背景，全景的，特写的，正面的，侧面的拍了好些照片。刚拍完，消防队的领导过来看望铁锁，而白鸽的母亲也到了医院，让白鸽回病房，说医生查房了。

    医生查房后说白鸽可以出院，回去休息几天就行。

    趁着母亲去办出院手续，白鸽又到铁锁病房，有些儿脸红地说：“我要出院了，再联系啊！”

    铁锁在病床上挥挥手，说：“再见！”

    白鸽随母亲回到临时居住维纳斯酒店，立即发了一个朋友圈，放上刚拍的照片，写到：

    我曾经读过一篇文章《谁是最可爱的人》，文章是歌颂志愿军战士的。昨天，我送了一簇玫瑰花给这个躺在病床上的消防战士，因为他在熊熊火焰中拯救了包括我在内的十三个生命。他叫田铁锁，是最可爱的人。

    很快，许多同学留言，因为许多同学都还不知道白鸽遇险，所以，大家都问她有没有事？同时也“向英勇的消防兵哥哥致敬！”，而羽灵在朋友圈里留言：山无棱天地合吗？

    这话的意思，只有白鸽懂。

    第二天早上，白鸽先是到殡仪馆参加了奶奶的追悼会。

    追悼会是街道主持的，这次火灾总共三人死亡，都是上年纪的老人。当白鸽看见躺在棺木里的神态安详（因为是浓烟窒息而没有烧伤）的奶奶，白鸽忍不住大哭，然后像祥林嫂一样的反复对街坊邻居们说是她害死了奶奶，说如果奶奶不是敲门叫她起床，如果不是因为她发烧昏昏沉沉半天没听见奶奶的呼叫，如果不是奶奶要回去找那张预备给她结婚用的那一沓钱，如果不是她生病没有力气背奶奶……奶奶就不会死……

    白鸽哭得脸色苍白，街邻们都安慰白鸽，代表消防队参加追悼会的铁锁也和白鸽母亲一起轻轻地搀扶着白鸽。隐约间，白鸽从铁锁的轻轻搀扶中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力量，她觉得那是一种从未感觉到的力量，是那种可以依靠一辈子的力量。

    当白鸽亲手将奶奶的骨灰盒放进墓穴，又帮衬着工人把墓碑立好，墓碑的碑文是依照白鸽的意思铭刻的。右上方写着奶奶的生卒年月日，中间写着故显妣阮老太太之墓，左下方则写着子欲孝而亲不在，落款是孙女白鸽。此时，白鸽似乎已没了眼泪，她跪在墓前，燃起三支清香，说：

    “奶奶，鸽子会常来看你，和你说话……”说完，好像受到什么牵引似的，她抬头看向天空，天空中依然是那朵像极了奶奶的云朵，那微笑着的，瘪瘪的嘴依然那么清晰。白鸽说：

    “你们看天上，是不是奶奶在笑？”

    白鸽的母亲和街邻们都朝天空看去，然后都说：

    “是啊，那是阮奶奶啊！”一个住在一楼的小伙子赶忙用手机连拍了多张照片。再后来，这朵白云便在街邻间传开了，谁见了都说神奇。

    白鸽要来了那些照片，挑选了几幅最像的印制成照片，和奶奶的遗像一起挂在她房间正中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