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了，每每看到发锈的指路牌“东—虎山街—西”，我都会想起那个凉凉山后街，这可能是我搬家后仅剩的记忆入口。
凉凉山后街不是一条街是一个村，更准确的说是位于城郊结合。是我以前住的地方，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正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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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的城乡风貌差别没有现在这么大，我小学上学的路线就是从乡下赶往城里的过程。当然，一个班里不止我这么苦，还有几个我的不在同一个班里的邻居。但我们一定是最苦的那一批人。翻山越岭算不上，但翻丘陵差不多。拿到现在不过是几公里长，可那时候对我们小孩来说就是一个小长征。其实可以沿着公路走的，家长都嫌不安全。又不是在马路上面走，怎么就不安全了。其实他们是怕车，怕车这种“还算新鲜”的玩意。那时的人行道可宽了，够你撒欢。每天早去午回，午去晚回。花了大部分时间在路上，有点像现在的魔都人，只不过我们用脚，他们用车子。
父母很抱怨学校远，但能向谁抱怨呢。其实我们很开心，上学的路上是我们快乐的源泉。无数的土坡、水湾、小商店、破败无人的砖房和长胡同在等着我们每日检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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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长梦多便是如此了。还好，那几年一路走来从没有缺胳膊少腿，倒是缺钙不少。
我们这一撮人都很听话、善良。倒是偶尔偷窃——我以为内心的善良和外在的偷窃行为可以共同存在。我擅长此道。
我们喜欢路过商店，在商店的门口玩一会。商店的阿姨人很好，有的时候她的已婚女儿帮忙打理，我们就顺便欣赏一下她的美。她的女儿对我们毫无防备。她的笑容很美。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我们都假装很熟。
有一天趁买东西人多的时候，我偷了一件很昂贵的东西——一辆二驱赛车。我得承认，偷这么一个“大件”当时还是很心虚的。心虚之后是狂奔。这是为我自己偷的。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我长大了，或者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变得“要假装文明”了，再也不敢做以前的事情了。
小伙伴们很眼红，埋怨我自私。然后我第二天又偷了一辆，这次心不那么虚了。准确地说，同时偷了两辆，其中一辆给自己——每次总不能亏待自己吧，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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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四季如此分明，雨水是我们最喜欢的天气。每每经过一块农家地，那胡萝卜的绿头叶令我们无法抗拒。雨水将泥土润松，胡萝卜很容易被拔起，把它放在屋檐汇集的水流下冲洗干净。洗净了胡萝卜，也洗净了偷窃带给我们的羞耻心。然后生吃。胡萝卜的特有香气会在雨中飘散好远。那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好吃的胡萝卜，尽管可能带了些泥。
下雨的另一个好处是没有狗。日常狗的出没是我们担心的主要问题之一。不管是什么狗，对一个二年级的我来说体型总是大的，很显然，我们都怕狗。却每次遇见不忘调戏狗。看来人呢从小就贱，贱不是大人的专有形容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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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如果被狗咬，我会得狂犬病死吗？”成年以后经常想一些问题，比如放到今天会怎么怎么样，放到今天你还敢做吗。不敢了。不会了。或许经历产生的幸福感也来源于此。
如今的文明城里人遛狗都牵着一条绳子。你看那狗，好像一个机器人耶。
父母都怕孩子淋着。所以，会苦口婆心地为你准备雨衣而不是雨伞，他们觉得雨衣的包裹性更强一些。我讨厌雨衣，它每次都使我的小腿被打湿了。好在一个小伙伴不喜欢雨伞，于是我们交换了雨具——对于这次合作，我们灰常开心，并打算下次继续合作。一个人小的时候有很多这种“交换”行为，广泛存在于我们的日常行为中，它会慢慢塑成我们长大后的协作、团队意识，我们并不会去留意。只不过长大后的我们更看重“私人利益”，我们的日常交换和协作变得少得可怜，门槛设置得高高的。
另一个担心的问题是恶毒的小伙伴。学名叫欺凌。小伙伴欺负另一只小伙伴在小学里尤其严重，全面泛滥。所以我们常常组成了一个小团体来一致抗敌。长得好看的人被大家认可为队长。当然，队长常常自荐。颜值从小就应用广泛。由于我的妈妈常常给我穿难看至极的肥喇叭裤，我从没当过队长。我当过副队长，纯粹是因为我跑得块。小孩子跑得快很重要，在一个人的生命长河的前期尤为重要，它绝逼是被忽略的重要存活技能。
裤子常因为各种各样的毛病，令我特别讨厌它。比如肥到路过能把自行车拽倒。肥到穿裤子的时候经常穿到一只裤腿里。讨厌的东西太多了。几乎讨厌所有的衣服，总觉得别人家的衣服造型合身，搭配好看。这使得我常常抬不起头来(我们从小就知道羞耻)。妈妈还说，小孩子哪知道衣服好看还是不好看。我们从小就知道。小孩子还知道班里的女生谁好看谁不好看谁最好看。还有学校外的女人和家长。任何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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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凉山后街关于我们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服务学业。但学业像个骗局。它随我的身体一样成长，直到有一天，它对你说：你小学毕业了。
然后我滚去了另一个地方，我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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