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锦心阁中可心尚未洗漱完毕,程琮璧便带着田氏、笙儿上门来。可心知道他们无事不登三宝殿,加之心中怒气未消,只淡淡地招呼了一声,也不甚理睬。
映月正在用篦子为可心梳头,田氏一把抢过篦子,自个为可心梳了起来,嘴里还万分亲热道:“妹妹这头发真好,又黑又亮,真如那绸缎一般。”可心忙道:“要嫂嫂为我梳头,我怎么敢当?”说着就要站起来。田氏一把把可心按住,笑道:“都是一家人,不要与我客气。”说罢,便为可心梳好了头。
她朝笙儿使了个眼色,笙儿便忙打开手中锦盒,田氏取出一支双股玉钗插于可心头发上,说:“这支钗是我出嫁时爹爹给我的陪嫁,是上好的玉石所制,我想着它与妹妹的气质十分般配,早就想把它送给妹妹。”又将铜镜拿到可心面前照了几照,回头对琮璧笑道:“夫君快看,可心妹妹戴着这支钗,当真宛若仙子一般。”琮璧忙呼应:“我这妹妹天生丽质,戴什么都美若天仙。”
可心挣扎着要把玉钗取下来,眼看兄嫂一唱一和,实在恶心至极,嘴上却推辞道:“这钗既如此贵重,那我更不该收了。”田氏便说:“你若不收,我只当你瞧不上我田家的东西。”可心冷笑道:“嫂嫂要给我安这么大一个罪名,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田氏碰了这么一个软钉子,也不恼,只是一把搂住可心道:“我知道妹妹心里有气,你那糊涂大哥做的糊涂事我都知道了。好歹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哥哥纵然做错了,你也多多包涵。”可心哼了一声:“大哥当真知错了么?”
程琮璧偷偷在外面养了一帮手下陪自己吃喝玩乐,只是未曾让家人知道。自得知鸿福楼上发生的事情后,当真又气又怕,气金兴和那帮糊涂手下没眼色,冲撞了自家人和叶星辰,又怕因此坏了父亲长期以来的苦心经营,更怕此事传到父亲耳朵里,从而让自己丧失了父亲的信任。一夜辗转难眠,就赶着来堵住妹妹的口。转念一想,只怕妹妹不待见他,便又拉上田氏,寻思着可心纵然不念兄妹之情,也该给田氏几分薄面。
果不其然,听可心这么一说,便知此事已成了八九分,大喜道:“大哥当真知错了,还希望妹妹千万在父母亲面前给我守住口。金兴那小子我已经狠狠教训了,我担保他三个月里下不了床。”
可心叹气道:“看在嫂嫂面子上,我不说便是了。只是你平日那样对待二哥……”琮璧将掌心往桌上一拍,恶狠狠道:“他敢?”可心见此便来气:“你这是知错的样子么?我要是二哥,我肯定不饶你。就算二哥饶了你,人家叶星辰咽不咽得下这口气还是未知之数。大哥,你就自求多福吧。”
程琮璧从可心那里回来,左思右想,终究不敢对程璟昊用强,另派了一小厮从布庄挑选了几匹时新的料子送到惜春堂,其意自明。璟昊母子看到布匹更觉得悲愤不已,柳氏忍不住道:“这布庄难道你没有份吗?需要他来施舍么?”璟昊让那小厮把布匹都退了回去,琮璧见此脸色一变,又听小厮说:“二少爷回了‘守口如瓶’四个字”。心下稍安,眼下只看叶星辰的态度了。于是,又惴惴不安地度过了半个月。半个月后叶家派人送了一张请帖过来,邀请程家到叶家看戏,至此,琮璧的心头大石方落了下来。
那日鸿福楼之事过后,叶星辰在回府的路上问向东道:“向东,方才之事你可曾发现有何异样。”向东道:“公子,我觉得那程小姐的身份尊贵不言自明,只是从那闹事下人的态度看,那程家二少爷在程家的地位明显并不高。”叶星辰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心中存在疑虑,他用折扇轻轻敲打掌心,吩咐向东去暗中调查此事。向东为人精明能干,不久就有了回复。
原来,那程展鹏迎娶米粮大商刘震宇之女刘氏后,夫妻倒也恩爱。美中不足的是,刘氏过门多年却无所出。为此,那刘氏多年请医问药,又四处求神拜佛,灌下灵丹妙药无数,许下万千还愿之词,仍是不遂人愿。
那程老爷求子心切,万不得已之下,便暗中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那便是出身百花楼的艺妓柳氏。只因那刘氏个性刚烈,又善妒,那程展鹏只能遮掩行事。柳氏很快便有了身孕,柳氏方怀胎,程老爷金屋藏娇之事便走漏了风声。那刘氏恼羞成怒,带着几个娘家心腹下人将那柳氏所住宅子砸了个稀巴烂,那刘氏命人杖打柳氏,程老爷自然从中护着,刘氏气急攻心,当场晕厥了过去。
说来也奇,大夫给刘氏号脉后便给程老爷道喜,原来,那刘氏也有了身孕,并且那胎儿已近两月大,只是那刘氏初为人母,竟未察觉,当下便是双喜临门。济南城中人人都只道那刘氏心窄,断然容不得柳氏母子,不知为何,那柳氏最后竟见纳程家为妾,个中缘由外人也就不得而知了。那程家二少爷程璟昊便是柳氏之子。只因柳氏出身低贱,程展鹏有了琮璧、可心一对儿女后,对柳氏母子并不甚怜惜,程家一众下人见主人态度如此,自然见风使舵,只把前院那刘氏视作主子,将那柳氏母子看作半个主子,事事以前院为重了。
叶星辰一听,心中无限怅惘。只觉得程琮璧言行豪放中见粗鄙,鸿福楼一事更可见他平日品行不端,心实不喜。而程璟昊则为谦谦君子,文采风流,与那程可心倒更像一母所生的兄妹。只因母亲出身低微便在程家处处遭受冷眼,心里既为其不平,又替他惋惜。只因叶夫人爱看戏,家里从京城带了一个戏班过来,一日他向母亲提出邀请程家看戏的建议,叶夫人一听,与叶尚文商量后,有感此前前程家相邀之情,欣然应允。
程家收到叶家的请帖,自是觉得脸上有光。那日程展鹏看过请帖后对明升道:“拿去给夫人看,好生劝解她。”明升心领神会,点头称是。待程夫人翻开请帖一看,脸色大变。原来,那请帖中不单邀请了程展鹏夫妇、程琮璧夫妇与程可心,更指名道姓邀请了柳二夫人和程璟昊二少爷。
程夫人将请帖往桌上一扔,又是狐疑又是生气:“那叶家又是如何知道柳氏那贱人与程璟昊的?”明升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回答:“这济南城中谁人不知咱们老爷娶二室。那叶家虽说初来乍到,有所耳闻也是正常。”刘氏冷哼一声道:“你说的也是,我丢脸丢到整个济南城都知道了。”明升赔着笑脸说:“夫人多虑了,老爷娶二室虽说人人皆知,但说到老爷的贤内助,这程家当家理事的女主人,没人不夸大夫人一个好字。想必那叶家之所以邀请二夫人二少爷,不过是客套罢了。”
刘氏一听,面色有所缓和,又说道:“我看你也说得也有理,不如就回说那叶家说柳氏母子病了,不能出席?”明升一听,面露难色道:“只怕别人心里会怀疑,这母子怎么就同时病了,还偏偏在叶家请客的当下病了,那岂不是多增口舌?我怕,这反倒对夫人名声不利。”刘氏不耐烦地说:“你是我这边的人,说话不用这么遮遮掩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就怕别人在背地里骂我蛮横善妒?”明升连连说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刘氏最后道:“既然如此,那就罢了,你抽空过去通知那对母子一声,让他们谨言慎行,若缺了什么,你来告诉我,好歹穿的体面些,别到了叶家给程家丢脸。”明升听了这话,心里一松,总算不负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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