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级品牌活动结束后的第二天是个大晴天,由于和朱烨之间的不愉快,上午下课后,卫铃嘉打算去图书馆消磨掉整个下午的空闲时光。经过行政大楼时,她再一次遇见了那位校外友好人士。
校外友好人士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衬衫,配一条黑色西服裤,样子既干净又洒脱,肩上却没有挎他那只黑色大包,倒是手上拎着一只黑色手提包。
卫铃嘉见他站在行政大楼门口,和一位西装革履的老者相谈甚欢,不由地停下脚步多看了他几眼,便是这多看的几眼被他惊觉,回头一看是卫铃嘉,笑着招呼道:“嗨!”
“嗨!”
卫铃嘉尴尬地立在当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校外友好人士很快结束了和那老者的谈话,两人握手道别后,老者向停在路旁的一辆黑色轿车走去,校外友好人士则笔直朝卫铃嘉这边走过来。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挺巧的。”卫铃嘉挤出几分笑意标志在脸上。
“吃过午饭了吗?”校外友好人士问道。
“还没有,你呢?要不要我请你?”对方既然是校外人士,卫铃嘉自觉这时候应该拿出些待客之道。
“谢谢,不过我已经吃过了。”
“哦,那么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让我请你。”卫铃嘉说完这句话,自觉再无话可讲,道声“再见”,朝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两三步,校外友好人士在后面提醒她:“那应该不是去食堂的方向吧?”
“我去图书馆,”卫铃嘉顿住脚步,突然觉得好笑起来。
“看你这样子肯定不常来我们学校。”她回过头对校外友好人士说道。
“哦?”校外友好人士一怔,“何以见得?”
“因为图书馆再走过去是艺术学院,那里有一座艺院食堂,所以这个方向没错。”
校外友好人士一副受教的样子:“Q大我只来过几次,去过食堂、行政楼和汇文楼,别的地方就不是很熟悉了。”
“哈!你才去过这几个地方就敢给我这个校园路路通指路。”卫铃嘉做了个夸张的动作。
“校园路路通?”校外友好人士笑了,“那么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请你这位校园路路通给我这个校外友好人士当一回导游,带我参观你们学校?我请你喝咖啡表示感谢。”
卫铃嘉没想到对方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站在主人的立场上实在不便拒绝,偏头沉吟片刻,爽快地应承道:“没问题,你什么时候方便?”
“这取决于你的时间。”
“我下午没课,现在就有时间。”
“你刚才不是说要去图书馆吗?”
“图书馆哪天去都成。”卫铃嘉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那好,”校外友好人士显得很积极,“我先陪你去你说的那个艺院食堂吃午饭,然后你带我参观你们的学校。”
“才没那么麻烦呢!”卫铃嘉把手上抱的课本和笔记本塞到校外友好人士手中,自己从小背包里拿出一块面包一根火腿肠和一盒酸奶,拆开包装慢慢吃起来。
“你看,一顿午饭而已,用不着那么大费周章。”
校外友好人士看得有些惊诧:“吃这么一点东西能填饱肚子吗?”
卫铃嘉就着酸奶咽下一口面包:“没关系,我半下午还吃一顿,这叫少吃多餐,养胃,我姐姐交代的。”
校外友好人士不再说什么,待卫铃嘉吃完“午饭”,两人从行政大楼出发沿着金杏大道向西走去。一路上,卫铃嘉把道路两旁的建筑指给校外友好人士看,并附上一番自认为巨细靡遗的解说。
走到红樱大道,两人找了张长椅坐下。此时樱花花期将尽,漫空樱云飘曳,合着阳光旋动的韵律,樱瓣絮絮而落。
卫铃嘉指着站在樱花树下举着自拍杆的人们说道:“这些拍照的人,有些是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有些是校外慕名而来的人。前段时间樱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来这里拍照的人比这时候多多了,几乎把整条红樱大道挤得水泄不通,其中还有些人特地穿着和服来拍照。说是附庸风雅吧,看起来却觉得不伦不类。”
“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嘛,”卫铃嘉抚着下巴组织了一会儿语言,“大概是一个关乎传统文化的问题。为什么赏樱花一定要穿上日本和服呢?这里是中国,这些樱花是由中国人种植培育出来,承载了中国独特文化的中国樱花,不是日本那个因纯洁、热烈、高尚的精神象征而成为国花的日本樱花。虽然中国的樱花文化不如日本的樱花文化闻名世界,但是与其邯郸学步,还不如推陈出新,在自家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创造出新的文化。”
“这涉及到一个文化自信心和文化自觉性的问题,”校外友好人士说道,“樱花在中国的种植历史,从秦汉时期到现在有两千多年,尤其是在盛唐时代,宫廷民居种植樱花已是普遍,还形成了樱花节出游赏樱的习俗。但和日本把樱花誉作国花不同的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樱花的地位远不及梅花兰花等受到推崇。你刚才说的单纯将中国的樱花文化与日本的樱花文化做对比,这其实是很不合理的。中国文化有中国文化的特色,比如梅文化,与国花牡丹相关的牡丹文化,作为中国文化的象征同样闻名于世。”
卫铃嘉被这信手捏来的一番大道理惊住,不得不重新审视起校外友好人士来。
“能告诉我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科学研究。”
“再具体一点。”
“这个请允许我暂做保留,”
卫铃嘉闻言沮丧地把身子挪向一侧,半晌,回头闷闷道:“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不然要我一直叫你校外友好人士,也怪别扭的。”
“前天的明信片上有我的署名。”
“那个,我还没来得及看就被迫上交了。”
校外友好人士挑了挑眉:“欧阳仁。仁义礼智信的仁。”
“听着怪耳熟的。”卫铃嘉支着下巴作追忆状,几片樱瓣飘落在她头上。欧阳仁看着,半晌伸出手小心地捻取一片樱瓣递到她面前。
“据说在樱花树下呆得太久,魂魄会被它吸走。”
“哪里来的这种说法?”卫铃嘉凝视着欧阳仁指尖的樱瓣,轻轻一吹,樱瓣飘忽落在风前。
欧阳仁收回手:“我给你拍张照片吧?”他注意到卫铃嘉脖颈处肌肤白净犹如雨中褪色的樱花。
卫铃嘉穿着白色上衣和深蓝色裙子,静静站立在落英缤纷的樱花树下,双颊含着微微笑意,整体形象娴雅中蕴着娇羞。
欧阳仁的拍照技术很棒,卫铃嘉欣赏着自己的照片,心里一阵得意,得意之余,想起欧阳仁那玉树临风的风姿如果能和自己一起被摄入照片里,那将是多么完美的一幅画面,于是托旁边的路人帮忙拍了几张两人的合影。
一下午的时光,两人逛遍了大半个校园,最后只剩下艺术学院。此时已接近饭点,欧阳仁提议先去艺院食堂吃晚饭,之后再继续游览。
卫铃嘉正有此意,凑到欧阳仁耳边悄笑道:“艺院食堂的对面是澡堂,这个时间点过去,能看见很多出浴的美女哦!”
欧阳仁别有意味地瞥了眼卫铃嘉,走到艺院食堂,果然对面的澡堂前时有提篮子的学生络绎进出。卫铃嘉索性蹲在香椿树底下,不亦乐乎地品论起来。
“你看那个裹浴巾的女孩子,腿型怎么那么好?”
“你看那个黄头发的女生,她手臂上那只蝴蝶是纹上去的吗?”
“还有那个绻发的女孩子,你有没有觉得她长得像周璇?”
欧阳仁无语地拍拍她的肩膀:“好看吗?”
“好看,一起看呗!”卫铃嘉仗义邀请道。
“看出结果了吗?”
“看出来了,”卫铃嘉回过头,脸带郁闷,“我没她们好看。”
“那你还蹲在这里?”
“我就是不能理解,凭什么她们就比我好看,我一定要看出个眉目。”卫铃嘉雄心勃勃。
“这是个深奥的话题,别忘了我们是来吃饭的。”
“你再忍耐一会儿,岂不闻孔夫子言秀色可餐?”
欧阳仁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看了眼四遭,蹲在她身边催促道:“再不走,一会儿校园保安该找你谈话了。”
“保安找我谈什么话,我是女生,又不是色狼。”
“真不容易,还记得自己是女生?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个女色狼。”
卫铃嘉闻言蓦地站起身:“那我去男生澡堂那边看。”抬脚往前走去。
欧阳仁一把扯住她:“你还看上瘾了!”硬是将她拖进了食堂。
“你想吃什么?”卫铃嘉找出校园卡怏怏地问道。
“二楼好像有炒菜,我们去那里吃,我请客。”
“那怎么成,半下午的时候你已经请我喝了一碗粥,而且你还承诺请我喝咖啡,晚饭当然应该我请你。”
“咖啡要喝,晚饭也要请。”欧阳仁拉着她径自走向楼梯口。
“霸道!”卫铃嘉嘟囔一声,乖乖跟在欧阳仁身后,上楼梯时,从楼上走下来一个端饭盘的女生,眼睛一直盯在欧阳仁身上。
卫铃嘉上前两步,窃笑着拉拉欧阳仁的袖子,提醒他看那个女生。
“哐当”一声惊响,女生脚下一个失足,身子滑倒在楼梯上,手上的饭盘扣在一边,一只盛汤的小瓷碗蹦蹦跳跳掉下一楼,又在光滑的地板上转了几个圈才停下来。
卫铃嘉吓了一跳,急跌跌跑下去扶起那女生,询问她摔得如何。女生嘴上机械地应答着,眼睛不忘往楼梯方向追寻面无表情的欧阳仁的身影。
目送那女生三步一回眸离开食堂,卫铃嘉啧啧舌,回头埋怨欧阳仁:“人家女孩子是因为贪看你的美色才摔倒的,你怎么扶都不扶人家一把。”
“美色?”欧阳仁瞪着卫铃嘉,伸手拉她一把。
“怎么了?”
“你挡着人家的路了。”
果然身后一个女生端着饭盘正在上楼。
“哐当”一声,又是一个饭盘摔了出去。
卫铃嘉着急起来:“咱们还是别在这站着了。”
二楼炒菜区的窗口已聚集了不少学生,欧阳仁让卫铃嘉待在位子上,自己去排队点菜,回来的时候发现卫铃嘉的面前已摆上了一碗面,脸上有些不悦。
“不是说好我请你吃炒菜吗?”
“炒菜要吃,面是主食。”
“这里有米饭。”欧阳仁把一碗米饭推到她面前。
“谢谢,可是我晚上从来不吃米饭。”
“为什么?”
“消化障碍。”
“真的?”
“不骗你。”
欧阳仁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你早该告诉我,我请你去外面吃面,听我的朋友说,这里的商业街区有一家兰州拉面馆,味道很正宗。”
“没关系,下次你再请我嘛!”卫铃嘉随口说道。
“下次?”欧阳仁带笑意的目光停在卫铃嘉脸上。
卫铃嘉翻了个白眼,转移话题道:“你刚刚说的那个朋友,是中午和你在一起的那个老人家吗?”
“老人家?”
“是啊,你还跟他握手来着,你不记得了?”
欧阳仁直直瞪视着卫铃嘉,半晌,无语地说道:“你们学校的王校长,你不认识?”
“王……王校长?”卫铃嘉既惊异又尴尬,憋着一张大红脸辩解道,“那个,去年开迎新大会,王校长登台讲话,我本来应该能认识他的,可是那天下雨,大家都撑着伞,我们班又被安排站在了靠后的位子,所以……”
“可以理解。”欧阳仁悠悠地说道,夹起一片夫妻肺片放到她碗里。
欧阳仁点了三道菜:回锅肉、夫妻肺片和炒豇豆,卫铃嘉的胃口本来就小,加上需要留出一定的空间应付饭后水果,一顿饭吃下来,只蜻蜓点水般每样菜各意思了几筷子。欧阳仁起初倒是一直给她碗里夹菜,到后来只要他夹菜的筷子稍有往卫铃嘉这边移动的苗头便立刻接触到她痴痴乞求的目光,只好中途调转方向,夹回自己的碗里。
饭毕,欧阳仁看着桌上的剩菜,不无遗憾地说道:“早知道你胃口那么小,就该请你吃中午的那一顿。”
“这么多剩菜倒掉怪可惜的,我请阿姨把它们打包了带走,可以吗?”卫铃嘉征询他的意见。
“不好,这种天气菜容易坏,你要是觉得味道不错,下次我再带你来吃就是了。”
下次?卫铃嘉舔舔嘴唇,心中暗喜不已,有人请吃饭总是好的。
离开食堂的时候,卫铃嘉顺路去超市买了盒酸奶,捏着吸管正要插进吸孔,被欧阳仁轻飘飘夺了去。
“这样可不行,你中午不是才喝过一盒吗?”
“这是促消化的,我一天最少喝三盒,高中时代的习惯,改不了了。”
欧阳仁无奈地把酸奶递回她手上。
“看你这个样子,今天是喝不成咖啡了?”
“为什么喝不成?饮料的话,再多我也能笑纳。”
“真的?”
“嗯。”
“那好,”欧阳仁领着卫铃嘉来到食堂旁边的咖啡馆。
“你喜欢哪种咖啡?”
“抹茶拿铁。”
“在这等着。”欧阳仁走向柜台,十分钟后端着两杯咖啡来到卫铃嘉面前。
“怎么去了那么久?”
“柜台的小姑娘太热情了。”
“哦,这是爱美之心仁恒有之。”卫铃嘉捧着咖啡,眼睛一眨不眨盯在欧阳仁脸上。
俊逸的眉,修挺的鼻,眸色沉敛,依着眼前这样一副好看的样貌,卫铃嘉禁不住遐想其年少时代的容颜当是怎样的风采绝伦。
“你年轻时候肯定被很多女生追过。”
“年轻时候!”欧阳仁的眉头不觉拧成一团。
“哦!”卫铃嘉忙掩住嘴,“我是说,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
“这个问题必须回答吗?”
“如果你能体谅我的好奇心的话。”
欧阳仁沉默了一会儿:“公平起见,我回答了这个问题,你也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成交。”
“你为什么来青城念书?”
“这个嘛,”卫铃嘉抚着腮帮子,“为了追随我姐姐的足迹。”
“哦,这么说你选择攻读文化产业管理专业也是为了追随你姐姐?”
“嗯,”卫铃嘉点点头,蓦然醒悟自己已被对方套路了两个问题,忙催促他,“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欧阳仁默不作声,似乎在斟酌语句:“公开表白过的有一打左右。”
“哇——”
邻桌响起一声惊叹,卫铃嘉侧头看过去,一个长头发细瘦身材的女生朝她抱歉地笑了笑。看样子,她一定注意了欧阳仁很久。
“同学你是哪个学院的?”长头发女生主动搭讪。
卫铃嘉很佩服她的勇气:“历史学院。”
“我是外国语学院三年级的学生,我叫董婷,同学怎么称呼。”
“卫铃嘉,保卫的卫,风铃的铃,南方有嘉木的嘉。”
“铃嘉同学,很高兴认识你,”董婷伸出手。
卫铃嘉爽快地跟她握了握,见她随即把手伸向旁边的欧阳仁:“这位是?”
真不愧是外国语学院的学生!卫铃嘉咳嗽一声,郑重介绍道:“这位是咱们学校的校外友好人士欧阳仁先生。”
“原来是欧阳先生,”董婷含情脉脉地望着欧阳仁,“认识您真高兴。”
欧阳仁应付似的和她握手。
“欧阳先生是做什么的?”董婷趁机落座在欧阳仁旁边的椅子上。
“科学研究。”
“具体研究哪个领域?物理学还是化学?”
“都不是。”
“那么是生物学方面的?”
“我是文科生。”欧阳仁礼貌地答道,给卫铃嘉递了个眼色。
卫铃嘉见机插嘴道:“欧阳,你不是答应了陪我参加老乡会的活动吗?我们该走了。”
欧阳仁站起身:“不好意思董同学,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聊。”拉着卫铃嘉径自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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