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

“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二十多年前，我们山口的元宵节就是如此盛况。全镇上下处处悬灯结彩，整条的大街像是办喜事，火热而美丽。在中心大街上就有几百上千盏灯，有的一律是大红灯，有的清一色是走马灯，有的都是龙灯，还有各式各样的主题灯，企业的灯炫耀着自己的特色，商铺的灯宣传着自己的商号。“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男女老少，大姑娘，小伙子都出来踏月、看灯、看焰火。

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下午早早地吃完了饭，我就盼着去看灯，爹娘却总不着急，说：“晚不了，这时候天还早，灯还没有亮起来呢。”家里，爹娘把自己蒸的面灯，摆到供桌上，再摆上一些水果、点心，还有新出锅的热气腾腾的元宵，上供。上完供，磕完头。娘拿着一盏灯照照我的耳朵眼，照照我的床底下，照照我家的门后边。我端着自己家的面灯，心里还是挂着去看街上的灯。

终于，要去看灯了。走出家门，通衢大道，贫寒小巷，“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一家家扶老携幼，携男挈女，处处人影参差，处处欢声笑语。大家的心是一样的，大家的目的地也是一样的。看灯去，看灯去。一群群人走着，笑着，闹着。

远远地，仿佛，蓦地在一片漆黑里开辟出一片火红的海洋，正是那火树银花不夜天，繁灯夺霁通明处。每个人都不禁加快了步伐，孩子们更是跑了起来。到了，到了，真的是“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好一派“万家游赏上春台，十里神仙迷海岛”的热闹景象。

踩高跷的过来了，人群中一阵喧闹，拥挤，“八仙过海”“七品芝麻官”“西游记”……一个个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孩子们围着他们拼命地喊着，拼命地叫着，喊得什么，叫的什么，谁也听不清，谁也听不到，走到哪家的商铺或者厂门前，一万响的火红鞭炮点起来，在噼里啪啦的震天价的响声中，高跷队舞得更加癫狂，人群中的呐喊着，喝彩声，此起彼伏，几百人，几千人，同时陷入物我两忘的境地，此刻，世界仿佛已经不存在，只有这眼前的雷鸣的喝彩，缤纷的色彩，舞动的欢腾……

高跷要去下一家商铺，巨大的人群跟着一起挪动，仿佛彗星拖着的长长的尾巴，烟花，鞭炮，喝彩，欢叫，又一次绽放，又一次响起，所有人再一次陷入疯狂，这个世界再一次消失。一路跟，一路喊，一路笑。孩子们的嗓子喊哑了，步子走慢了，眼睛却更亮了。大姑娘，小伙子在喧闹中，眼神顾盼，神情生辉。走着，走着，小伙子和大姑娘就走得更近了，手牵起来了，心贴在一起了。

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说得好：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翻看朋友圈的花灯，遥想当年的情景，不禁感慨当年 “袨服华妆着处逢，六街灯火闹儿童。”的盛况是如此镂骨铭肌。如今，我已入中年，镇上的花灯依然精彩，却“物色旧时同，情味中年别”了。是呀，年年岁岁灯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灯可以再挂，我的童年却不能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