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滋味

童年的滋味

池塘边的榕树上

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

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罗大佑《童年》

一碧万里的荷

多少年了，这首歌，一直萦绕在耳边。轻轻哼起它，懵懂的好奇、淡淡的思绪如潮水般涌来。欢乐的小蝴蝶也会丰盈心间，肆无忌惮地翩翩起舞。让我不由自主回望童年，重温那个年月独有的厚重与醇香。

            （一） 甜蜜的味道

儿时的我，小小的脑瓜充满了神奇的想象。

斑驳的土墙

一面老土墙斑驳粗糙的表面，我可以根据它杂乱无章的纹路，想象成连绵起伏的山峰，水流湍急的大河，柔和的线条汇成的就是大片的云朵，形态各异的花鸟鱼虫，孩子们调皮的笑脸，甚至是老奶奶佝偻的背影……那时的墙壁是白石灰掺麦秸碎末刷的砖坯土墙，因此并不整洁光滑。

然后，我就很细心地用铅笔描绘出来。这也许就是我最初喜欢画画的启蒙吧。大自然的一切全氤氲着一片神奇的色彩，磁石般吸引着喜欢它的孩子。它的厚重、质朴让人因欢喜而留恋，因丰富而敬畏。也许父亲爱女心切，也许父亲巴望我早日成才，刚刚5岁我就被送进了本村小学堂。那时，天是蔚蓝的，云朵是洁白的，空气是澄清的。父亲是一位乡村小学民办教师，教复式班，几个班级的学生都归他管。有了父亲这棵大树庇荫，我生活过得如鱼得水，快乐而幸福。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杨树上挂满了紫褐色“毛毛虫”，阵阵微风拂来，它们调皮地摇头晃脑，灵动而神秘，孩子们蠢蠢欲动。下课铃声一响，一群孩子在春日的阳光下跟父亲捡拾“毛毛虫”。欢声笑语洒满了整个校园，夏日，跟随父亲和学姐学弟们一起捡麦穗，捉知了；秋天，一起到田野捡红枣花生，去生产队剥玉米……

当古朴的钟声响起，“小麻雀们”就叽叽喳喳飞进教室。课堂上，干净儒雅的安老师讲起数学课，看到数字“2”，我就想小鸭子在凫水，看到“8”，我就想起酸甜可口的糖葫芦；简单的数字很快没了兴趣，我就在石板桌上画小人儿，自己趴的那面石板画满了，课本的缝隙画满了，数学本的反面画满了，我就把自己的格格裤子上的小花朵涂成红蓝色。那时，只有红蓝铅笔，还有一块钱一盒的蜡笔，火柴盒样大，里面能装20只五彩缤纷的小蜡笔。但是上不了衣服颜色的。

语文课上，讲到写景的小文章，我也会想，如果老师讲到哪篇课文，黑板上就出现相同的如诗如画的景致，那该有多好！虽然当时的我并不理解“身临其境”这个词语。（现在，我也是一名教师，多媒体帮我实现了多年的愿望。）数学是不敢让父亲辅导的，我怕父亲看到我书上空白处填满的小人会大发雷霆。好在我还算机灵，拿了别人的书来糊弄。

父亲对我喜欢画画也是听之任之。因为父亲常常给比较讲究的人家画中堂，给出嫁的女儿们画布帘。记得那时是在生产队，当队长敲响上晌的钟，妈妈和一帮妇女们去地里拔草。母亲说，二妞，去家里拿篮子。很快的，我用木棍就地画了一个大大的篮子，惹得她们哈哈大笑……

童年虽然贫穷，但是却充满了快乐！有想象力的孩子的世界也许更缤纷，更甜蜜。

       

            （二）憧憬的美好

6岁那年的一个冬日，天空阴云弥漫，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小村子。太阳惨淡地挂在空中，睡眼朦胧，腼腆温顺。田野里，洁白而辽远，鸟儿们也不知何时飞走了，时不时传来几声灰雀有穿透力的鸣叫。灰褐色的枣树林也披上了松松软软的白袍子，活像沧桑的老人穿上了新衣，忧伤而甜蜜。

大雪纷飞

父亲那时年轻气盛，早早和同伙带着大黑狗去雪地打野兔了。

窗外，澄洁的白，清冷而凛冽。窗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花盆里花的枝干和干枯的叶片上都托着一团团的雪。我躲进被窝里，看窗玻璃上漂亮的六角型雪花兀自地舒展开放，听大雪簌簌落地的声音。想象鸟儿也和我一样也冷得不肯出窝，它们躲在屋檐下抖动着羽毛，唱着悲伤的歌，去哪里觅食呢？

“啪嗒”，门帘掀开了。母亲裹挟着一股凉风进了房门。

“快起来，小懒虫！今天是你姐生日，吃鸡蛋喽。”我下意识舔舔嘴唇，一骨碌爬起来，多久没吃到鸡蛋了？一个月，三个月，还是一年？那个年月，只有客人来了，才能在饭桌上端上一盘葱花炒蛋。馋嘴的我们只有在门缝里偷偷看的份儿。想到这里，那莹白的蛋白，小太阳般的蛋黄已经灿灿的在我面前晃动了。

诱人的鸡蛋

案板上，一颗鸡蛋冒着热气，静静地，静静地卧在那里，似乎向我绽开了笑脸。姐姐也面带微笑盯着它。按每年给我们过生日的老规矩，妈妈把鸡蛋从姐姐的头顶滚到脚尖，到胳膊，再到脚后跟，口中念念有词，说些祝福的话语，大概就是把灾气滚去，期盼一年都能健健康康吧。我却在一旁迫不及待了。

终于，母亲小心翼翼地把热气腾腾的、可爱的、晶莹的、剥了皮的鸡蛋放在案板上。拿起刀，很仔细地左右掂量。一手扶蛋，一手用刀在蛋的中间，很缓慢，很小心地把鸡蛋剖成了两半。圆圆的蛋黄像一轮金灿灿的小太阳嵌在白白的云朵中间，笑眯眯地瞅着我们。

娘说，二妞小，让她先挑。我把手指噙在嘴里，歪着头看了又看，娘的刀功真是了得！不偏不倚，均匀两半。我小心地拿起左边的，又觉得右边的个头稍大，拿起右边的，又觉得左边的更丰满一些。举棋不定，默默地想，如果，这两半鸡蛋都属于我，那该有多好！那样香甜的鸡蛋呀，简直是世间美味。

所以，当母亲问我长大后干什么？我清清脆脆地回答：“卖鸡蛋，卖苹果！”妈妈脸上泛起无奈却又怜惜的笑容。

鸡蛋、苹果是我小时候最渴慕的食物。而能卖鸡蛋、卖苹果也许是我最心仪、最理想的职业吧。

后来，亲戚们知道了这件事，常常打趣我，长大后干什么？

“卖鸡蛋，卖苹果！”我依然毫不犹豫地大声回答。

              （三）成长的落寞

时光像妈妈种在门前的小槐树，一眨眼，就枝繁叶茂了。

我又添了两个弟弟，他们俩相差三岁。妈妈要照看他俩，还要种七口人的地，凑空还要为别人加工衣服挣零钱补贴家用。

父亲说，把二妞送到县城读书吧。

虽然，在家里读书不用交杂费，但父亲怕耽误我的前程，还是把不到12岁的我，寄养到了一个远方亲戚家里。

一个散漫自由的孩子忽然进了县城插班读书，年幼的心灵受到了多大的震撼！住惯了的土坯砖瓦房变成了并排的鸽子棚，胡同两旁还开满了姹紫嫣红的夜来香；水泥板的桌子成了能打开翻盖的单人小书桌；老师讲课用的都是收音机里好听的普通话；坐在三层楼高的教室里能听见热闹街道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放学后一起挎着篮子薅草的伙伴变成了身着漂亮蝴蝶结裙子的女生；学校甚至还开展体育美术音乐课。一切的一切那么的陌生与新鲜。看着同龄女孩油黑闪亮的马尾在阳光下闪着迷人的光泽，听她们小巧的嘴巴迸发出好听的歌声，我都感到世间的美好与感动，为之沉迷，羡慕不已。

仰望蓝天，鸽群悠长的哨音从空中划过，洁白的云朵也荡涤着我小小的心灵，心里竟是那样充满着温热的感动。生活，向我开启了一扇神奇的门。

可爱的校园生活

从此，我决定沉下心来投入到学习当中，不再是那个顽皮的孩童，不再是那个追风的女孩。不为什么，只因为我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女生。我的自卑、怯弱只能用优异的成绩来平衡。

我埋头学习，不舍得浪费时间与人打交道，不能辜负父母的厚望。成绩遥遥领先，老师同学们对我也是刮目相看，但我的心里却常常被孤独困惑包围。

我也渴望同龄人的交往。我也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喜欢班里那个叫何霞的女生，喜欢听她甜润的声音，喜欢看她可爱的笑脸，喜欢她大大的单眼皮透着无邪的目光，她学习也挺好，我也想和她交朋友。可是，她却和一位成绩一般，长相秀气的男生好上了，经常逃课、迟到、成绩慢慢下滑。最后，因为跟男生过生日被老师叫家长，看着她迷茫无辜的眼神，背着书包落寞地走在校园林荫道上，我却忽然感到成长的悲哀了。

久居别人家里，总归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正需要向父母撒娇，需要被梳理的年纪，我却要学会看别人脸色行事。委屈了，一个人抹眼泪。不管父亲如何给亲戚送钱，送物来报答别人的恩情，但，终究不是在自己的家里。于是，不久，我就寄宿学校了。

印象中，父亲牵着毛驴驮着一车的麦子、红枣、花生、白菜、萝卜等，在黎明薄雾时出门，一步步丈量四十余里去亲戚家，又在红日西斜，暮色苍茫，铃声叮咚中一步步回家，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一度花开花落，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重点中学。曾经的甜蜜、憧憬、落寞如花瓣凋落。如风的季节，青春的枝头将越发的新绿葱茏。

我知道，我的童年离我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