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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刷爆网络的那款名为《珍爱生命》的“大尺度”性教育读本（以下简称“读本”），毫不意外地成了新旧媒体界各路神仙的秀场。
应该是讲解艾滋病传播
虽然中国已经是世界GDP第二高的国家，互联网领域很多方面走在世界前列，但横空出世这样一份教材，确实还让人意外。
网上诟病和支持的声音都有不少。作为教育工作者，我和同事们对读本总体还是肯定的，尽管也会吐槽一些细节。
怎么看待这份读本，或者说怎么看待这份读本引发的争议？
大家都不是性教育方面的专业人士，跟很多其他争议话题一样，分歧往往不在事实而在思维方式。也就是说意见不同的人往往脑子就长得不一样。
在这件事上，把脑子搞清楚的方式就是依次问自己下面几个问题：
1.该不该对未成年人进行性教育？
2.性是不是一门科学，教育是不是一门专业？
3.对人进行性教育的目标是什么？
4.这款读本是否能实现这个目标？
5.读本的缺点是否盖过了它的优点？
6.当下有更好的选择吗？
弄清楚这几个问题，那差不多也就知道了我们该怎么看待这份性教育读本了。
该不该对未成年人进行性教育？
这是最没争议的问题，当然该，我想没有人会反对。
性是不是一门科学？
教育是不是一门专业？
多年来，在欺世盗名的伪专家、娱乐至死的段子手，以及不懂装懂或懂装不懂的无良记者的共同毒害下，“专家”几乎成了一个贬义词。
但如果我们承认性是一门科学，教育是一门专业，那也就需要承认这不是一个任何人可以随意指手画脚的领域，而应该充分尊重专业人士的意见。
即使要反对，也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不是仅仅因为“我看着觉得不舒服”。
对人进行性教育的目标是什么？
问题从这里开始变得复杂了。
做老师的都知道，上课要有教学目标，学科、进度、学生情况（年龄、地域、性别等）不同，教学目标也就不一样。
性生理学家方刚教授说，性教育应该始于出生，终于生命终止。
那么对不同年龄的人来说，性教育都是有必要的，目标也都必须不一样。
这样看来，30+的性教育重点也许是不孕不育，40+就是更年期综合征，50+或60+则应该是前列腺保健……
同事们讨论的时候倾向于认为，对高中生的性教育目标主要是两个：
第一是彻底杜绝未成年人意外怀孕。
十多年前为师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时不时新闻会报道本市某校高中女生怀孕甚至产子的消息，频率不低于半年一起。如今做了老师，消息应该更灵通才对，但工作近四年来却再也没有听过类似新闻，连路边社的消息都没有。
莫非如今的小情侣都发乎情止乎礼了？那“一小撮”冲动的年轻人都从良了？
看着马路上随处可见的一对对套着校服就卿卿我我的“狗男女”们，我立即否定了这个假设。
那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上海的性教育虽然做得也很不到位，不过那“一小撮”年轻人自学能力很强
——也许还要感谢无处不在的便利店。
这样的话，至少在上海，性教育的另一个目标就至少不亚于“杜绝未成年人意外怀孕”了。那就是，要教会学生保护自己不受性侵害。
对年龄越小的孩子，这个目标越重要，因为他们对性更无知，也更容易受伤害。
国外此类案件比比皆是，去年英国一名退役男足运动员声称少年时遭受教练性侵，揭开了英国足坛的黑幕；2016年奥斯卡最佳影片，由真实故事改编的电影《聚焦》中，连神职人员都成为了对儿童实施性侵的凶手。
也别以为这种破事只有腐朽没落的西方资本主义社会才有。
2012年，一名已在美国定居的年轻人发文声称，自己在上海一所顶级中学就读时曾遭某“奥赛名师”猥亵，短时间内该校多名校友响应，不久该老师被“解聘”。而央视新闻中对此事的定义是：性侵。
这件事当年在上海闹得沸沸扬扬，教育界的人都知道。
另一件事发生在我一个朋友的女儿身上，性质没那么严重——不，“没那么严重”这种思想恐怕要不得。
有一天朋友读幼儿园的女儿告诉她说，班里有个男生总偷偷摸她的阴部和臀部，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朋友立即警觉起来，和男生的父母进行了沟通。双方都比较坦诚，更愿意将事件定性为男生扭曲地表达了对异性的好奇。
后来不方便问朋友事情的进展，双方父母能保持理性沟通的话，应该可以圆满解决吧。有这样的父母是两个孩子的幸运。
如果我们的性教育能做到位，让孩子清楚地认识到人与人之间（包括熟人，尤其是熟人）接触的底线，那位“奥赛名师”也许就不会得逞，至少得逞的可能性更小，受害者也会少一些。
如果朋友女儿面对的不是一个好奇心扭曲的小男孩，而是个怪蜀黍，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那套读本是针对小学生的，防范性侵害是一个重点教学目标。光凭这一点，我就支持它。
这款读本是否能实现这个目标？
你说能不能吧……
为师看来，学会了就能，学不会就不能。
学得会学不会，不全取决于教材，还取决于教师和教学。
读本的缺点是否盖过了优点？
我认为不会。
其实我真还看不太出读本的缺点是什么。
从一个语文老师的强迫症来看，最大的缺点是对白不符合场景。在这种场合下，怪阿姨是不会说出“阴茎”这么学术的词的，一般会用林俊杰的英文名来代替。
大多数反对者攻击的是，读本尺度太大，教坏小朋友。小朋友原来不懂的那些坏脑筋，这下全懂了——持这种观点的除了吃瓜群众，还有部分家长。
关于性教育的普及是否会诱导早恋、早期性行为，或者导致受教育者长大后“生活放荡”，已经有不少公开发表的研究成果。这里不赘述，简单来说一句话：两者没有相关性，也就是说，即使这个社会的人们在性方面越来越“不检点”，也不是性教育造成的。
我很负责任地告诉家长们：你们眼中的孩子，未必是他们真实的样子。我们假设小学生工作日6:30离开家，17:00回到家，22:00睡觉。孩子面对家长的时间只有5个小时，这还是高估的数字，你们还真没有足够时间去了解孩子的一切。
为师不是小学老师，对小学生不了解。不过为师曾有机会接触上海某顶尖初中的一些初二学生，他们已经习惯于在口头禅中带有生殖器（B）和性行为（艹），还会开黄段子（而且开得极没水平没品位）。
这些可都不是从性教育读本上学来的。哪儿学过来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相信，现在的孩子获取信息的能力超出很多人的想象。很遗憾的是，他们的搜索和接受能力远高于辨别能力。
性教育读本不会教坏小朋友，小朋友的坏也都不是性教育读本教的。
当下有更好的选择吗？
没有。
本来中国大陆性教育教材就少得可怜，而且大多停留在性生理方面，而这份读本难能可贵地关注了性心理和“性安全”（我不确定这个概念是否准确，大家懂就行）。
如果停用这套读本，学生的性知识大部分只能依靠自学了，而小朋友的自学能力，你不能太相信，更何况这方面的信息极为庞杂，谬误颇多，还有价值观与科学性都严重扭曲的某国动作片来混淆视听。
既然这份教材那么好，是不是就该大印特印全国推广呢？
未尝不可，但这远远不够。
首先是家长必须把性教育当回事，家庭才是学生获得教育的第一场所，学校能做的真的没那么多。
借用某位知乎网友的评论，家长千万别让自己成为这样的人：
我国有些家长对性教育的期望应该是科学家发明一种神奇药片，刚出生就给孩子吃了。此后二十多年身体照常成长，但既没有性欲，也不产生性方面的好奇心，男不遗精女不排卵，还散发出令性犯罪者一接近就变得毫无兴趣的荷尔蒙，整个过程无需教育也不必警戒；等高中或大学毕业了吃一片解药，瞬间解锁身体机能，并且一切生理知识全懂，恋爱结婚生儿育女全无障碍。
可惜，这种药片没发明出来。于是他们假装已经给孩子吃了药，然后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不许别人说和做，活在一个纯洁的幻象里。如果谁戳穿了这个幻象，无论是老师、同学、互联网还是孩子自己，也无论是善意恶意还是无意，他们都会指责别人带坏了自己孩子，是让世界充满了性与色情的罪人。完全忘记了当初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苏莉安
教育不是光靠教材就能解决的，如果光有教材就够，要老师还有什么用呢？
编一套读本不容易，给整个国家培养一批相关专业的教师更加困难。教材已经向前跨一大步，若没有一支与之相称的训练有素的教师队伍，那教材的命运最终也是被束之高阁。会去读的只有最有求知欲的学生，而这些学生，没有这本教材，也未必学不成“理论大师”。
比如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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