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韩偓专门写了四首五绝,还特意标明《效崔国辅体》。可见崔国辅之五绝在唐诗中的地位,老夫读王勃五言,王之涣五言,甚至岑参高适之五言,皆读不出崔国辅五言之味道。
崔国辅五言,细究起来,传承自古乐府,然又在乐府之上更走向于儿女闺怨,读起来婉娈清楚,深宜讽味,乐府数章,实不及也。崔国辅诗留存有四十五首,皆仿乐府而又别开生面,兹录几首如下:
《采莲曲》
玉溆花争发,金塘水乱流。相逢畏相失,并着采莲舟。
《小长干曲》
月暗送潮风,相寻路不通。菱歌唱不彻,知在此塘中。
《古意》
红荷楚水曲,彪炳烁晨霞。未得两回摘,秋风吹却花。
时芳不待妾,玉佩无处夸。悔不盛年时,嫁与青楼家。
《古意》
净扫黄金阶,飞霜皎如雪。下帘弹箜篌,不忍见秋月。
《杂诗》
逢着平乐儿,论交鞍马前。与酤一斗酒,恰用十千钱。
后余在关内,作事多迍邅。何肯相救援,徒闻宝剑篇。
《王昭君》
一回望月一回悲,望月月移人不移。
何时得见汉朝使,为妾传书斩画师。
细心的读者可能发现,老夫深喜崔国辅的诗。确实如此,因为崔诗的讽刺意味特别深厚,如果不细读,很难察觉出来,如以下这首《魏宫词》:
朝日照红妆,拟上铜雀台。
画眉犹未了,魏帝使人催。
这首诗表面是谴责魏文帝宫中丑事,实则是借古讽今,影射、抨击唐玄宗霸占儿媳杨玉环的秽行。这要多大的胆才敢写这个题材啊。李商隐的讽刺诗虽然了呢这种风格,但却很隐晦,如“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敢写讽刺诗的人,多半心存正义之感,崔国辅即是如此之人。 在此,还有另一件载于史删之事,天宝十载,杜二献《三大礼赋》以求进身,玄宗诏试文章,崔国辅与于休烈以集贤学士为试官,对杜深加赞赏。后杜二在《奉留赠集贤院崔、于二学士》诗中如此说:“欲整还乡斾,长怀禁掖垣,谬称三赋在,难述二公恩”。这二公即崔国辅及于休烈。从这件事中可以看出,崔之人格魅力所在。
《唐才子传》如此描述崔国辅:
国辅,山阴人。开元十四年严迪榜进士,与储光羲、綦毋潜同时。举县令,累迁集贤直学士、礼部郎中。天宝间,坐是王鉷近亲,贬竟陵司马。有文及诗,婉娈清楚,深宜讽咏。乐府短章,古人有不能过也。初至竟陵,与处士陆鸿渐游,三岁,交情至厚,谑笑永日。又相与较定茶水之品。临别谓羽曰:“予有襄阳太守李憕所遗白驴、乌犎牛各一头,及卢黄门所遗文槐书函一枚,此物皆己之所惜者,宜野人乘蓄,故特以相赠。”雅意高情,一时所尚。有酬酢之歌诗,并集传焉。
崔国辅因近亲王鉷之事,被贬竟陵司马,一般人遇到这种倒霉之事,基本上就消沉了,然而,崔国辅却仍然保持着好的心态,在此过程中,结交了陆羽这小子。我们知道,陆羽是茶的祖师爷。为官的崔与务茶的陆这段佳话遂流传千古。临别之时,崔还把自己最心爱的三件宝贝都送与陆鸿渐,可见其心之正,真世之少有。
崔国辅的五言,远在李白之上,世人不知,真是大为可惜。愿学生教材里择其一,二,引导后生,扩展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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