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三岁。
刚过了秋,新收的玉米也卖不了钱,父母商量着到市里做点生意,来填补家庭一直很拮据的生活。
妈妈给我准备了一个星期的饭菜,临走时又给我留下两个苹果,让我当零食吃。
我望着这两个又大又红、熟透了的苹果,却怎么也舍不得吃,我想给我姐姐送去。我姐姐去年出嫁到另外一个村庄,姐姐有好几个月没回家了,确切的说,我想我姐姐了。
我想去姐姐家,就先来到伙伴达子家。我找达子是因为达子有一双漂亮的、让人非常羡慕的蓝边白球鞋。
你猜对了,我想借达子的白球鞋穿一穿。
我说明来意,达子犹豫着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但看得出来达子不太乐意。这时达子妈妈从屋里出来,达子妈妈说,人家涛涛要去姐姐家,想借你一双鞋穿穿,又穿不坏,你就借给涛涛吧。
达子就从鞋柜里取出那双蓝边白球鞋。达子把鞋先放到案上擦了擦,然后叮嘱我,这双鞋他平时都舍不得穿,让我走路小心点,别沾了土,最好回来给他洗一洗。如果鞋子弄脏了你可得赔我。
我和达子同岁,白球鞋穿在我脚上和穿在达子脚下一样合适。
我锁好了院门,兜里掖上两个苹果,穿着达子的蓝边白球鞋就出了村。
我姐的婆家离我们村有十几里远的路程。出了村往西走二里地,有一条南北大道,拐上大道一直正南,就到了我姐姐的村。可我不想走大道,我想抄近路,村西口有一条大渠,登上渠堤奔南,过了一个村的村东口,再往前就是我姐的婆家村了。
我轻盈地上了渠堤,脚下穿着崭新的球鞋,走的很快。堤岸上,成排的杨柳树,虽是秋后,杨柳树还没有落叶的迹象,偶尔有一两片枯叶落在我面前,被我一脚踩碎。田野上很空旷,不知是谁家的柴火垛还排在地头上。
我姐姐是除爸妈之外最疼我的人。
那年也是秋天,生产队不知从哪儿弄了两筐苹果,队里就把苹果分给了社员们。我们家分了八个苹果。妈妈给我四个,给姐四个。不到两天,我那四个苹果就吃完了。第三天,姐又给我一个。我说:“姐,我不吃,你吃吧。”姐说:“姐吃过了,这个苹果是姐给你留的。”于是,我接过苹果就一口一口地吃起来。过了一天,姐姐又给我一个,当姐姐给我第四个苹果的时候,我才知道,妈给姐的四个苹果姐一个也没吃。
我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出嫁。姐出嫁的那天我哭了,姐姐搂着我小声对我说,等我长大了,姐给我说一个和姐一样漂亮的媳妇。
我正回忆着我和姐姐的故事,渠堤已接近了前面那个村的村口。突然从村里窜出一只大黑狗,狗汪汪叫着向我冲过来。
我不知道狗是否闻到了苹果的味道,我也不知道狗是否吃苹果,还是狗看见我是生人,反正大黑狗疯狂的向我冲过来了。
我害怕得不行,双手紧紧地护着兜里的苹果,拔腿就跑,黑狗见我跑就在后边追。
跑着跑着,我发现前面有一条木棍,我顺势将木棍捡起来,回头和大黑狗展开了搏斗。经过一番搏斗,我战胜了狗,大黑狗狼狈地逃跑了。
我以胜利者的姿态正洋洋得意,再低头看时,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苹果丢了吗?没有,苹果还在衣兜里。被狗咬了吗?没有,狗没有咬到我。但是狗虽然没有咬到我,狗却咬了我的鞋,确实的说,咬了达子的鞋。
我把鞋脱下来,鞋面上被狗咬出两个牙印。我竭力想把狗牙印抹平,可无论我怎样努力,也无法将狗牙咬出的皱褶恢复原样。我这才知道,这双蓝边白球鞋,虽然不影响穿,但已经不是新鞋了。
达子的话我记得清,如果把鞋弄脏了你要赔我。可眼下鞋已经不是脏的问题了。我如果能赔得起达子的鞋,爸妈何故撇下我远走他乡?我看着这双让狗咬了的白球鞋,悲痛的比让狗咬了我还难受。
我一边哭一边下了渠堤,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有继续朝姐姐的村子走去。终于,姐姐住的村子遥遥在望,我擦了把眼泪,我知道,我不能再哭了,我被狗追的事不能让姐姐知道。
快吃午饭的时候,我到了姐姐家。姐姐看见我来了,还给她拿来两个苹果,姐非常高兴,姐说我长大了。
当姐姐看见我脚上穿的白球鞋的时候,姐脸上现出很惊讶的表情。姐告诉我说,她也给我买了一双鞋,已经装在一个包裹里,姐说她准备过几天回家去,专门给我送鞋去。
我迫不及待地解开包裹,姐姐给我买的鞋,规格号码是和达子这双一模一样的,蓝边白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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