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了趟家,抽出一天时间去看望乡下的幺外公。 我爸和我一起坐着表哥的车,打算接他去住在街上的四姨家里。
开往乡下的路很窄,表哥一边谨慎的行驶,一边对我爸说,幺外公让他们什么时候去把棺材给他买了。
听他们谈及这个我曾尽量逃避的话题,心里竟没有了以往那么大的波澜。
下午在四姨家里陪幺外公聊天,他又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年,让他们去给他买去世后穿的衣服。
以前总生气他说这样的话,会叫他多吃点饭,把身体养好,好好的。别一天到晚去想那些事情。心里清楚一场离别不知何时会来,但赤裸裸的说出来,会刺痛人某根神经。我逃避这些不吉利的话题,就像在阻挡那天到来。
我还是幼稚的说,你会活到100岁。然后主动打电话给刚外出的老爸说,你等会儿回来陪他去买了吧。
虽然我不能明白为什么老年人,活着的时候不尽量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老是想着去世后能够圆满,但我知道顺他的意能让他安心。
面对生死的问题,我稍微理性了些。不是因为变得冷漠,只是在无能为力的事情面前,我只能妥协,能做的唯有尽量让他少些担心。
聊天时他提起曾经跟我一起去看望他的闺蜜。我闺蜜只去过一次,后来他一直记得她,甚至每次都能说出她的姓氏。
我有时候感叹,为什么老年人的记忆力那么好。没有手机和日历,今天是几号星期几,还有多久过年,却比我们还清楚。不过是因为他们的世界太渺小了,见的人和新鲜的事物屈指可数。
每天重复烧几餐饭,睡上几觉,一把椅子放在屋子中央,正对着敞开的门口,看着外面的田坎上有无人经过,数着哪些人去看过他几次,下一次又什么时候来,如此来度过没有人和他说话的日子。
有天做了一个梦,他一个人站在家门前的田坎上,披着厚重的棉衣,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挪动脚步。走几步停下来,回头看看我们回来时必经的那条小路,又继续缓慢行走。
醒来后我特别沮丧,梦里他的身影看上去那么孤独。
面对他的孤独,和不知道何时会来的离别,我无力改变。
离别是野蛮的入侵者,无人能够抗之以衡。我还清楚的记得它带给我的第一次威胁和无力感。
高三的时候,有一次去看望外婆,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去看望她,我小跑到堤坝边上兴奋地大声喊她。她安静坐在门前的竹椅上,手上拿着驱赶家禽的竹竿,视线方向是我每次出现的地方。
她的精神远不如以前好,欣喜的眼神也掩盖不了眼睛里的浑浊,我坐在她旁边陪她说话,声音也变小了。她笑着给我说,不知道怎么那天在山坡上晕倒了,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她摸着黑一个人走回来。
她把晕倒这件事当一个笑话讲,云淡风轻的说自己老了。我在旁边强忍着快要决堤的泪水,对她说,外婆我饿了,你给我做饭吧。然后跑到竹林里偷偷的哭。
我不能接受她怎么突然就老了。身体一向很好的她,怎么会晕倒。无法想象她醒来时面对周围一片漆黑时有多孤独,会不会害怕?要是她没有醒过来,我该怎么办?
后来她去世后我也做过一个梦,那时我已经开始工作。
在一个每年过年齐聚的场景,一大家人,全是外婆的子孙后辈,围在餐桌上说说笑笑,热闹非凡。
外婆精神很好,但像饿了许久,抓起桌上的食物疯狂塞进嘴里,桌子上的人都笑她狼吞虎咽。接着她突然身体开始萎缩,逐渐变得渺小,眼神呆滞涣散,不停说我要走了,我要走了。
梦境里外婆很喜欢吃面包。我抓住她的胳膊,哭着大喊,外婆,你不要走不要走。我有钱了,我给你买面包,你还没吃到我买的面包。
其他人一点也不悲伤,反而嘲笑大声哭喊的我,像一个幼稚的傻瓜,妄想留住一个注定要离去的人。好像全世界都提前知道她将要离去,所有人都能很轻易的接受她的离去。
梦境或许是现实的映射。在她去世后的这几年,我也没学会如何与她告别,如何与那些遗憾告别。
就在这几年,二十多岁的年纪,被迫接受了好几场重大的离别。几个十分亲近的亲人,先后离去。
我希望他们长存于世,可终究只是化作一缕青烟,散去无踪。想拥抱,却再无可能。
那天看到一个公众号写,90后,真的要开始告别了吗?
前段时间,武侠小说大家金庸老先生,知名主持人李咏,TVB八十年代当家花旦蓝洁瑛,先后传来去世的消息,那些曾经熟悉、陪伴我们度过童年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我们。
明面上提醒世人,时间过得很快,人真的在老,离别终究会来。并且它来临的速度,远大于你接受的能力。
生命是一场漫长的告别,面对必须承受一场又一场的离别,我们要如何告别?
《简爱》里海伦对简说过的一句话,对于生命中必须要面对的东西,你说你不能承受,那只能说明你的懦弱和愚蠢。
我还没有学会告别。只是已经成为了大人的我们,应当理性面对生死,不能任由自己像一个任性懦弱的孩子,哭喊着去阻止一场注定到来的离别。
即使做不到坦然告别,也应该学会勇敢的接受。赶在下一场离别到来之前,多做一些让人安心的事情,尽量让离别显得圆满,少留遗憾。
而告别这件事,或许我们要花上一生的时间。在往后漫长的生命里,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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