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有很多易被人忽略的细节描写,这些细节往往体现在人物的只言片语与细微动作之间。大多数人在初读时容易贪求情节发展而将小细节跳过去,但恰恰是细节处才更见曹雪芹的匠心独运。
(来自87版《红楼梦》截图)比如小说第40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金鸳鸯三宣牙牌令”。这一回叙事极为活泼,写的是贾府的远房亲戚刘姥姥从乡下进了城,跟着贾府一众人等游览大观园。
整个游览过程中,刘姥姥妙语连珠,同时又洋相百出,引发众人阵阵欢笑,非常生动有趣。
(来自87版《红楼梦》截图)这一回有很多细节描写,仔细读来,让人忍俊不禁。比如,刘姥姥形容贾府的鸡:
“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
凤姐和鸳鸯有意拿刘姥姥取笑儿,拿了双象牙镶金的筷子给她,刘姥姥赞叹道:
“这叉爬子比俺那里铁锨还沉,那里抵的过他。”
再比如,看见林黛玉的房间,刘姥姥说了这样的话:
“这必定是那位哥儿的书房了。”
待看见贾宝玉的房间,刘姥姥却评论道:
“这是哪个小姐的绣房,这样精致? ”
是不是很有喜感:黛玉与宝玉的房间竟然有如此奇异的CP感。
最近看了张世君教授的“《红楼梦》的空间艺术”,再重读《红楼梦》原著,似乎又懂得了些什么。
刘姥姥在大观园一共游览了10处亭台楼阁,这其中有潇湘馆、秋爽斋、蘅芜苑、缀景阁、栊翠庵和怡红院等,待走到潇湘馆,有这么一处小细节:
贾母少歇一回,自然领着刘姥姥都见识见识。先到了潇湘馆。一进门,只见两边翠竹夹路,土地下苍苔布满,中间羊肠一条石子漫的路。刘姥姥让出路来与贾母众人走,自己却走土地。琥珀拉着他说道:“姥姥,你上来走,仔细苍苔滑了。”刘姥姥道:“不相干的,我们走熟了的,姑娘们只管走罢。可惜你们的那绣鞋,别沾脏了。”他只顾上头和人说话,不防底下果踩滑了,咕咚一跤跌倒。众人拍手都哈哈的笑起来。
好了,问题来了:刘姥姥在大观园逛了10处亭台楼阁,为何偏偏在潇湘馆摔了一跤?
古代四合院的建筑内一般都设有抄手游廊。抄手游廊是院内的的交通便道,即使下雨或下雪,在游廊里行走也是不会摔跤的。
抄手游廊但刘姥姥偏要走外面的土路,也就被青苔滑倒了。这里的“青苔”就是一处细节。其实,曹雪芹正是通过刘姥姥的眼睛,详尽地刻画各个亭院的陈设,以此来展示房屋主人的性格。
刘姥姥摔跤的这个细节也不例外,文中说潇湘馆“翠竹夹路,土地下苍苔布满,中间羊肠一条石子漫的路”,正体现了庭院主人的心性。
潇湘馆潇湘馆的主人是谁呢?林黛玉。林黛玉是个有点清高又略尖酸刻薄的人,平日里可能也少有人到她园子里来,因此她的庭院就布满苍苔,这才把在乡下土路走惯了的刘姥姥绊了一跤。
试想:这种青苔在终日与女孩们厮混的贾宝玉的怡红院里是绝不会长出来的,在善与人交的薛宝钗的住处蘅芜苑自然也无存身之地。
世人总爱用薛宝钗来对比林黛玉,林黛玉纯真可爱,爱使小性儿,而薛宝钗是个品行端庄又大方得体的大家闺秀,智商与情商都很高,日常生活中是很会为人处世的。不妨从居住环境来看看黛玉与宝钗的性格差异。
林黛玉的住处潇湘馆“翠竹夹岸”,黛玉本人就是很喜欢竹子的,潇湘馆还采取了斑竹作为门窗图案的造型。
那么,黛玉的房间内部长什么样呢?书中写到:
刘姥姥因见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刘姥姥道:“这必定是那位哥儿的书房了。”贾母笑指黛玉道:“这是我这外孙女儿的屋子。”
在大观园里,薛宝钗住在蘅芜苑,蘅芜院采取的是冰炸纹造型。因为薛宝钗虽出身富贵人家,但从不爱使那些花儿草儿的装饰自己,甚至连熏香都不爱用,是一个清淡素雅的姑娘,有一点冷美人的气质。冰炸纹这种造型正体现了宝钗冷美人的一面。
蘅芜苑这一点从宝钗的房间内部造型也可见一二:
贾母因见岸上的清厦旷朗,便问:“这是你薛姑娘的屋子不是?”众人道:“是。”贾母忙命拢岸,顺着云步石梯上去,一同进了蘅芜苑,只觉异香扑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怀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可见,薛宝钗在社交达人的背后,其实藏有一颗天真素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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