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给孩子们上完课后，去校园外那片稻田里漫步，我站在田埂上给你念诗，每一首诗都是关于你。

一                                   

白小姐最终没有听取瘦虎的意见留在南方读师范，在九月坐上了去北方的火车。

收拾东西的时候，白小姐没有哭；告别父母的时候，白小姐也没有哭；在车站和瘦虎拥抱转身的时候，白小姐都忍住没有哭。

而当火车开动十分钟后，白小姐望着窗外开始泛黄弯腰的稻禾哭得泪流满面。那时，他们一起约定在南方读师范，毕业之后结婚，回到瘦虎的家乡教书。

那一天，天边的落霞格外地火红，白小姐穿着白色的长裙在草地上，瘦虎跑完步坐在她的身旁，望着天边的落霞说:

“我家那边现在大伙都在收庄稼呢，那一片片金黄色的稻田可美了，比这落霞还要美。那孩子们上完课，就扔下书包，卷起裤脚到田里帮家里收稻谷……”

说着说着，夕阳照在白小姐的脸上，原本白皙的脸蛋显得格外地通红。瘦虎看得有点失神，憋着通红的脸略带急促地说:

“一起考师范吗？毕业之后去我的家乡教书，我们给孩子们上完课后，去校园外那片稻田里漫步，我站在较高的田埂上给你念诗，每一首诗都是关于你。”

白小姐笑了笑，也不说话，把头轻轻地靠在瘦虎的肩膀，那一年，他们高三。

二

收完早季稻禾的时候，高考成绩出来了，瘦虎和白小姐都考得不错。瘦虎拿着成绩单，搭了四个小时的城乡大巴到县城找白小姐，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白小姐却告诉他，她要去北方念大学，选择她喜欢的美术专业。这是她自己的意思，也是她父母的意思。白小姐的父亲是政法教授，母亲是医生，女儿在画画上的惊人天赋，他们一直都知道，也一直支持她。

瘦虎有点失落，和白小姐在相约的公园石凳上坐了一下午，在快要分别是时候，瘦虎才微笑着对白小姐说：“我也支持你。”

当天傍晚瘦虎就乘车回了家，家里农忙，没有那么多时间留在县城。白小姐送他到汽车站，没有过多的话语，没有相拥，没有流泪。大巴车从满是霓虹的县城开向四处蝉鸣的山村。

填志愿的时候，瘦虎还是填了离家最近的一所师范大学，尽管他的高考分数高出这所学校的录取分数线一百多分。离家近，农忙时可以回家帮帮父母，父母渐趋花白的头发让他不敢有过多的想法。另一方面，师范生能享受国家的补贴，贷款额度也大。

白小姐见了瘦虎之后，尽管有所动摇，但最后经过慎重的考虑，还是选了北方一所著名的大学，美术专业举国闻名。她想，她未来的画中不应只有南方的稻田、柳绿花红，应该还有大雪纷飞，有雪人，有雪林。她会在北方那白雪皑皑的冬季，拿出画板，画出最满意的作品。

三

在大二的时候，白小姐向瘦虎发了短信，提了分手。白小姐觉得瘦虎的思想越来越狭隘了，每一次通电话不是聊稻谷就是问白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多余的就没有了。

上了大学，白小姐的世界里开始有了KTV、咖啡厅、研讨会等等。她的画里也开始出现了雪，在学校的画廊里还挂着她的二等奖作品，上面画着一个高挑的女子捧着书，轻踩着下过雪的雪地，远一点有雪人、布满雪的屋子和树木。

瘦虎就没有那么如意了，虽说学校离家近，但也是在城市里，生活开销大。一顿饭就要好几块钱，更别说去唱歌喝咖啡了。下完课后，他要去小餐馆里做兼职，收拾碗筷、端菜、扫地，也根本抽不出时间给白小姐打电话。

后来，瘦虎联系了家乡的学校，得知那儿也招美术老师，瘦虎特别高兴，心想白小姐绝对是个优秀的美术老师。瘦虎却没想到，先接到了白小姐的分手短信。

那天晚上，瘦虎做完兼职，买了一瓶十块钱的烧酒。回到宿舍，回了白小姐的短信，就一个字“嗯”。瘦虎心里明白，自己不应该去挽回，也无力去挽回。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片纯净天空，就像自己的那片天空下是稻田，而白小姐的那片天空下是白雪、雪人或是更远的高原、大海。

那时候，他们大二、大三、大四。

四

本科毕业后，白小姐读了研，开了自己的画室，也是在北方。白小姐的名声越来越响，很多画都能卖出很好的价钱，也有很多人慕名来求画。白小姐每天都忙着不可开交，给别人画画、应酬赴会、拉赞助、投资，回报也很丰厚，白小姐很快就买了车和房子。

瘦虎还是回到了家乡教书，做一个语文老师，教孩子们念诗歌，用白泥在学校老操场的地板上写字，有时候也跟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到收稻谷的时候，瘦虎和父母在田里割稻谷，不经意间冒出一大帮孩子出来帮忙，夕阳的余晖下，风吹稻谷的沙沙声和孩子们的笑声混成一片。

南方的稻谷收完了，北方迎来第一场大雪，瘦虎死了。村里两个孩子掉到了水库里，瘦虎带着一块浮木跳下去，浮木承受不住三个人的重量，瘦虎把浮木给了那两个孩子，自己体力不支没有游上来。村民们把瘦虎捞上来的时候，瘦虎已经没有了呼吸。

瘦虎被评为了先进教师，事迹很快就传开了。白小姐也在同学群看到了这个消息，脑子一下子空白，一股酸意涌上鼻腔，那时候她正在给别人培训，最终没忍住，众目睽睽之下把妆哭花了。白小姐卖掉了画室，卖掉了北方的房子和车，回了老家，去了瘦虎任教的学校做一名美术老师。

孩子们很喜欢她，总是缠着她，让她画草原、雪林和大海，因为孩子们没有见过草原、雪林和大海。白小姐指着窗外的金黄稻田说：“那才是最美的。”

后来，白小姐画了一幅画挂在房间——金黄的稻田里，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拿着书本站在田埂上给一群孩子念诗。白小姐画的时候，本意是年轻人给一个穿着长裙的女孩子念诗，迟疑了一下，把女孩子画成了一群孩子。

很多了看了这幅画都会想，白小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谁会在稻田里穿白衬衫？谁会在稻田里上课？

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