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

作者: 红枫子木 | 来源:发表于2022-11-30 15:20 被阅读0次

    咖啡

    写下这段文字的,是一个曾洗心革面的年轻罪人。

    咖啡已上锅煮了,换气扇为我留下了一丝香气与阵阵噪音。我却出奇宁静,热气洗去了呐喊前最后的欲望与呐喊。

    夜很深了,繁华中的夜生活开启后,我发现,秒针转动与我一样无声。咖啡开始沸腾,不过我清楚,淡了。

    亲手意外摔碎的锅盖早就被扔出去了,听着母亲依旧环绕的怒骂,我盯着地上的碗碟渣子。它们大概也想不到,每日为自己沐浴焚香的人击碎了自己。伸手,缩回。

    一下下扫去渣子,却扫不去油污。

    午夜将来,无事所做,心灰意冷,饥肠辘辘,起锅烧油。真的是我错了吗?罪过至此吗?

    我突然忆起上个年中,两箱橘子。它们一定无罪。作为女同事的新年礼物给父亲,又被醉酒的父母视作彼此的把柄。我还说不清什么是信任,但怀疑,或许就是贴好福字的夜晚有一个衣着单薄趿拉拖鞋的孩子与一个苍颜白发酩酊大醉的父亲,拖着三瓶酒,两箱橘子,砸进垃圾桶。

    无罪,一定幸福吗?显而易见。

    平衡了些,兀自怒发冲冠。扫把本将验证观点,突然遍地碎屑与油污中,长出几根母亲的白发。

    它们甚至正在直观地衰老。我心痛了。

    想起几分钟前母亲抢下那把切肉的刀,看着她跪在地上痛哭又冲了起来后,还是我夺下刀飞进柜子。终于又伸手扫起了地。

    她突然开始吼叫:“这么晚你不睡觉,作死干什么?饿死鬼转世吗!为什么不让人好好过日子?!”

    突然踩到了一根刺,所幸鞋有底,一思索,便没有挪开步伐。给咖啡锅里撒了几粒糖。

    地上的炒肉片还有点热气,因为白气漫在冬天的客厅中。我不知,今夜,鸽子和猫会不会寒冷?先前多么昂贵的碗中的食物掉了地,都一定会回到垃圾桶与大地吧。

    一种强烈的念头炸了出来:我要努力分开自己炒的肉与她摔碎的陶瓷,为日夜奔波的耗子们果腹。有的东西存在,就会引起欲望。

    或许,比如水中的咖啡粉。

    可我分不开。于是我颤抖了起来,决定不让她多费心而收拾残局后,第一次意识到夜深了。

    一声沉重的坍塌声,浮尘四起:“我坐一会儿,等下继续。”看她顶起青筋的额头与微微润湿的眼,想起那几根衰老的白发也曾年轻,“……妈,你早点睡吧。我来收拾就好。”

    说罢嘴唇差点咬破,肌肉却放松了些。

    “你作完了就是别人的麻烦了!我能睡得着吗?我跟你爸……”后面的话太熟悉了,还是起身,关门,扫厨房里的碎片吧。

    她的声音更大了,却有些颤抖。

    是啊,繁华的大城市怎么能接受一个乡野之子进入少年的好学府呢?回到了故乡,离开了父亲拼搏,生我养我的地方。谁不悲怆?

    父亲不能放下事业,不然会饿死。于是分别。

    我,能放下父亲吗?能放下挚友吗?

    总之告别。咖啡豆是回来后买的,三年多的奋斗却疏忽了对它们的照顾。今晚我像以前捧起,却也拦不住玷污与破碎。

    何况,被爱。

    泪眼沾湿目光,莫名对着木门举起拳头刺出……又在碰到前滑落。要是那样做,她会更伤心。

    因此我突然冷静,继续清扫。还没冷漠,听见——水沸了,高原上,也很烫,很烫。

    使劲吸一口香气,生命的快活回来了一些。

    几秒后,我要喝一口热热的咖啡。尝一下长久以来再没做过的美味。

    星子一闪,门被滑开。她或许真生气了,用力抢过我没有伸手争夺的壶,水声潺潺,雾气缭绕,月色哀吟。

    “你……干!”眉竖了起来。

    “怎么?这么晚了还喝这种东西不打算睡觉了吗?明天不上课了吗?这人你还做不做!”

    此长彼消,眉放下了:“我去拿拖把,早点休息。”

    脚带着整个地幔闷响着冲往拖把旁,轻佻拈手拿起,刚要转身出门,听豆溅一地,闻四溢香气,见镜中自己,觉眼下泪滴。

    也很烫,很烫。

    但很快便凉了下来。

    因为我是人,恰逢冬天深夜的人。

    所以轻轻抹去,再出门,她回房了。再听不见哭声,似乎还隐隐发笑。

    我输过,而母亲又赢了。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伸手,轻拖。极轻,怕疼。慢慢,细细。嘶,啧,呵,唉。

    大体没什么问题了,不过不可亵玩,细节还没咖啡粉细。只好慢慢等了。只是为了安抚冰冷的泪和豆子,我思念起了少有人愿理解的“之乎者也矣焉哉”。

    同时,像要抓住稻草一样,想起姐姐还没睡。初二起她便看着深夜成长,拼尽全力在中考皆大欢喜后,最好高中的学生睡得更晚了。她告诉过我们宁做凤尾不做鸡头,今天在所谓的凤凰中也勉强中游。却避不开笑容后的指责和悲伤,逃不走,挣不脱,战不胜。

    年岁相仿自小陪伴又一直励志的姐姐为母亲波澜,我睫毛微颤。

    “可以借我下电脑吗,我想用一下。”还是开口了,我只是人啊。

    姐姐平静拒绝,母亲在另一个房间将情绪宣泄:“你的心怎么这么坏啊!这么晚了就别作了歇一歇吧。”满是爱与关切。

    但我酸得苦了起来。或许是因为气味有些侬吧。

    因累,沉默,干活,睡觉。

    可躺在床上我睡不着,她带着命令的语气恳求:“明天不要作了,早一点睡好不好?”

    我对已被袭卷终将逃离的尘埃们起誓:我做的一切不含有恶意。可“做事情的时候要考虑下别人的感受,我说的你要听,我是你妈!”

    或许不该在煮咖啡而被砸了碗泼了水后只收拾吧。

    勿怪我才疏学浅,曾学孔乙己穿长衫;勿怪我孤陋寡闻,昔似蓝金龙满腔热忱。

    她还在说,我回想起以前生活。

    这一夜,曾洗心革面的罪人无眠。

    第二天我终于喝了一口咖啡,淡了,晚安。

    ——子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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