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沙颍河的北岸,沙颍河是淮河的支流。上世纪90年代,整条河上漂的全是抽沙的刷着红漆的驳壳船,隆隆的机器声响彻整个河面。听大人们说,以前隆冬时节,沙颍河面结冰,人们从河北走到河南,赶着马车,人喧马叫,都是从冰上通过。而今时过境迁,河面结冰的时候越来越少,即使有也是薄薄的一层,用棍子一戳就破。
我上初中时在乡里,从学校只要穿过一个村子便到了河的北岸。河边长满了各式各样的青草,鱼虾在其间嬉戏,吸引着打渔人。我们每天早自习放学,都会三俩人结伴骑着自行车过桥上街,花上两块钱,吃一屉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或两根刚出锅的油条,喝两碗胡辣汤,身上、心里都暖洋洋的。而后,再骑着车返回,路过桥的时候停下,看看水、看看鱼、看看船、看看热闹的赶集的人群,再聊上一会儿,才悠悠地骑上车往学校走。
最热闹的是夏季,雨水充足,急流从上奔流而下,就会出现“过鱼”的景象。沿河的人们,拿着各种渔具,不惧,不怕,从湍急的河水中逮鱼捕虾,既改善了自家生活,也改善了我们这些在外读书的学生的生活。我们则是站在大堤上,往远处看,看看从上游会漂下来什么,即使是一块木头,每次都忍不住一阵惊呼。大凡看热闹的天分从那时起就有了吧!
那时候,年轻且没有禁忌,特别是对生命没有任何敬畏。一到傍晚下课时分,一群人吃完饭,便偷偷穿过村子,奔跑到河边,迅速脱光身子,一头扎入河水中,游他个淋漓尽致,游他个忘乎所以。百十米的河面,挡不住的是少年。我们竞相往河中间游,游过红色的驳壳船,游过打着转的漩涡,穿过河边一人高的青草稞,匍匐在土堤的一侧,待河南岸的种瓜人一转身,不管熟不熟,从秧上摘起一颗西瓜就往河里跑。后面传来的是瓜农的吆喝声和担忧的喊声。
有一次,几个学生玩得太过火,看见河边系着缆绳的小船,突发奇想,解开缆绳,跳上小船,划到了河中央,而后跳下船游回岸。船呢?任其延流而下。船的主人看见后,气得跳脚大骂,并一路追到学校。几个惹事的学生都受到了相应的处罚,从而学校也得知了下午放学时间有学生到河中游泳的事儿。于是,每天晚自习上课前,任课老师都会在怀疑的对象手背上用手指甲划一下,若有一个白色的道道,便少不了一番耳提面命,严重的还要做检讨、请家长。
那次事件,也为我们这群少年之后的肆意妄为踩了急刹车,偶尔再去河边,也只能望水兴叹。当然,也有顽劣者,不从者,所以河面上依旧不少少年光滑的脊背,在阳光下闪烁。及至后来,河的一段开了一家很大的调料厂,臭味弥漫着整个乡村,连上课都要关闭门窗。水呢,便再也无法游泳了,少年们才彻底断了念想。
成年后,再回家乡,经过十多年的治理,水质虽不及往昔,但河岸有草、水中有鱼虾,沙颍河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抽沙的驳壳船也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形形色色的货运船只,两岸还建起了大大小小的码头,一派繁荣的景象。
如今再想起那段岁月,心里面却是无尽的后怕和庆幸,怕的是那毫无畏惧的胆大妄为,哪怕一个小小的漩涡就有可能夺去少年脆弱的生命;庆幸的是,那段无畏的少年时光会是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记忆,心头会永远印着阳光下、河水中那闪着光的少年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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