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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的最北部,有一条长约九千九百米的河,当地人叫它云河。
据说这里是最靠近天堂的地方,只是周边群山环绕,交通不便,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只是地图上一处不起眼的线条,而它之所以有名,是因为所有的许愿河灯随波逐流,最后都将汇集到这里。
阿八是这里的老采灯人了,他已经有五年的捡灯史,元宵节过后,正是新鲜河灯出现的好时节,他要为家人做一顿丰盛的河灯大餐。
特殊的环境往往造就特殊的饮食习惯,中国地大物博,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地取材在保证口感的同时,可以最大程度地满足人体营养需要,这是俭朴的烹饪大师最信奉的哲理。
阿八划着小船,唱着云河里流传已久的捡灯谣,“哎嗨~西德噜甘塞哟~方格里登~甘塞风里西卡~”
这是当地的土语,大意是“满河的灯啊闪闪亮,捞一颗送给我心爱的姑娘,这祝福和希望,让她尝一尝。”
五年的经验,让他可以最快时间辨别出哪种河灯味道最鲜美,就算外观一模一样的河灯,许的愿不同,品质也不一样。
“希望爱情幸福美满”的河灯尝起来就很甜,“希望家人身体健康”的河灯口感软糯,“希望工作顺利多赚钱”的河灯嚼起来脆生……当然,也有少数“希望××早日凉凉”“希望××不得好死”的河灯,万一不小心捡到做成菜,吃着就满嘴发苦发酸。
采河灯与处理河灯有一套传承数千年的技术,五字要诀合称“辨、捞、撕、晒、解”。辨要明,捞要快,撕要巧,晒要足,解要细。
除了会辨别优质河灯以外,将河灯从水里捞上来也是有讲究的,慢了河灯被水浸泡时间太久,吃起来松软没嚼头,快了烛火还未熄灭,河灯内壁得不到充分加热,就像瓜还没熟就摘下,会显得生涩,只有在灯火熄灭的一瞬间成功捞到手里,才算是一次成功的采摘。
每个河灯上或多或少都写有许愿的句子,下一步就是把这部分撕掉。
看似多此一举的行为,却是云河人代代相传的习惯,他们会在开饭前升起篝火,将一条条许愿送进天堂,这便是把云河人称为“天堂使者”的由来。
对于云河人来说,享用河灯不仅是满足口腹之欲,更是种神圣的仪式。他们用这种方法,表达对自然的敬畏以及对许愿者的尊重。
经验丰富的采灯师,总能够在撕下愿望的同时,最大程度地减少灯肉的浪费,而且不破坏精细的纹理。
接下来是晒,新鲜的河灯水汽较重,不容易入味,只有再经历阳光的洗礼,才能呈现出最本源的鲜味。
云河人有足够的耐心,他们枯守山坳已数千年,自然不会在意这七七四十九天。
家家户户门口都晾着河灯,大自然是最好的厨师,新鲜的灯肉在阳光下悄然发生着神奇的变化,像是有一双灵巧的手一遍遍揉捏,肉质变得更紧实,颜色也越发鲜亮。
最后是解,这是最难的一步。
一个完整的河灯,通常由底座,灯台,灯叶,火烛四部分组成,囫囵吞咽那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吃不出滋味,最讲究的吃法是细细把灯叶拨开,拔出熄灭的火烛,再重新拼成河灯的形状,只吃鲜嫩的灯肉。
而异香扑鼻的底座,可以中和油腻,正是最好的食碗。
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工序后,河灯终于下锅,蒸煮煎炒炸烩……云河人最热闹的品灯宴终于陆续开启。
阿八今天收获不小,他船上的篓子里,已经装了数十个硕大的河灯。
“我们不吃,河灯会被鱼吃的,而鱼吃了会死。”阿八憨厚地笑着说,“如果没人吃,河灯会永远停在云河,水就完了。”
他一边麻利地扯掉缠在河灯上的水藻,脸上隐隐有些遗憾。“以前的口味更好,用的是竹子、纸、麻线,配上爽口的蜡油。现在大家为了让河灯一直不熄灭,开始用金属,电池,甚至钠灯,吃进肚子很不好消化,烟味也很不好闻。”
阿八像献宝似地捧起篓子里一个小小的河灯,拨弄着七彩莲花叶子,“你看,这是现在已经难得一见的纸河灯,多好看。”
他用方才的水藻很快编成一盏草灯,默默许了个愿,轻轻放进水中,混进一大片红彤彤的光影里。
这个愿望很简单。
“少放河灯,云河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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