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始是我的小姑,今年已经六十七岁了。上世纪七十年代,为了讨一口饭活一条命,逃荒到了晋南河津,嫁在了那儿。那时候她是幸福的,虽说老公比她大一点,生是有点拘谨萎琐,但有吃不完的苦使不完的劲,挣钱的本事还可以,至少能挣的填饱肚子饿不起了。比起吕梁山的贫瘠算是活到了天堂,幺姑很是满意。逢年过节省吃俭用也要寄一些钱过来孝敬父母,顺便也给哥哥嫂嫂买几件衣服,给我们孩子们在衣服里也夹带一包糖果,乐的爷爷奶奶到处夸幺姑有福气,嫁到一个好地方,寻了一个好人家。那时候还没有手机,打电话也不方便,幺姑就经常给家里写信,爷爷奶奶不识字,就叫我读给他们听。么姑常说晋南是好大好大的平地,阳历六月,收获的季节到了,金色的麦子一眼望不到边,爷爷想象着那个麦田的盛况,笑的合不拢嘴。只要幺姑有饭吃饿不死,受不了克制,老人就心满意足了。
幺姑还说他男人在煤矿上干活,她自己打点地里的农活。幺姑是农村长大的,从小跟着爷爷下地里干活,锻炼出了好体力,也学会了一身劳动的好手艺。那里的土地肥沃,能产很多麦子,家家户户经常能吃白面。幺姑特别的幸福,一气给他男人生了四个娃,两男两女,一家人和睦相处,小日子过的津津有味。
我记得那些年,爷爷奶奶在世,幺姑那时候每隔一两年就带着大包小包来住娘家。幺姑也学会了晋南话,穿着鲜亮亮的衣服,脸上时时带笑一脸阳光喜气,让左邻右舍看的眼睛里发热。爷爷把幺姑买的结结实实的褂子穿在身上,有事没事喜欢在村子里溜达,走过来走过去,直着腰板精精神神。让村里的老爷们一个个地羡慕,这个说又是你女儿买的?那个说你女儿孝顺啊。爷爷一高兴,就要拿出幺姑带给他的纸烟,不管多少人,他都要散一圈。那时候我年龄小,也特别盼望幺姑来。幺姑一来会给我们带来好多东西,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有。但我最喜欢吃他们晋南的大蒸馒,那馒头呀又白又大,一个有大碗口那么大。那馒头蒸时不抬碱,吃起来酸酸的,口感十分香甜。
上世记九十年代,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幺姑渐渐和我们来往的少了。兄弟姐妹们各自忙了自己的活法,咱们这里的日子也渐渐好起来了,普通庄户人家一年红枣收入一项就有好几万元,多的主儿能超过十几万。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我的两个弟弟学会开车,在省城太原自己跑大车,生活蒸蒸日上,我们都各忙各的,很少有旁骛之心,幺姑逐渐淡出了我们血缘之间的亲情,好几年我们竟然忘记在晋南还有我们的血肉至亲。直到有一年,幺姑在太原看病,我们才又有了联系。那已是近几年的事,么姑已经六十几的人了,两鬓斑白如霜,满脸皱纹子,走路已经颤颤巍巍,完全成了一个老人。她告诉我们,这几年她的境况大不如前,子女该娶的娶该嫁的嫁都结婚了,原来孩子们都在煤矿,铁厂打工,生活还能维持,随着国家政策的调整和市场自动调节,许多企业破产,老板跑路,孩子们的活法陷入困顿。想要转行,转了几次,投入进去了大都打了水瓢。幺姑两口子老了没了气力,操持着几亩土地勉强过活,现在土地没有了收益,只能产一点粮食自给。幺姑常常唉声叹气,再没有以前那一份自信和阳光。
从那以后,幺姑又回去了她家,经常打电话过来,向我们说很多话,有时唠唠叨叨的让我们有点烦。但我们还是耐着性子,因为她曾经给我们的童年注入许多惊喜,给了我们许多美好的回忆。她常常问我们父母的身体,问他们的饮食起居,问一些左邻右舍的琐事。她说她想有生之年再回一次老家,给父母上一次坟,看看老家爷爷奶奶住过的土窑洞,有时说着说着能听见电话里幺姑不住的唏嘘声。我知道这是幺姑孤独的心声,也是她今生最大的心愿。今年清明节的时候,二弟开车过去把她接了来,小住了几天,守着爷爷奶奶的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唠嗑了一阵子,走的时候,她和我们所有送行的人都抱了抱,淌下几行热泪,像是要永别一样凄惨。
岁月如刀,残酷而无情。现在我最怕接幺姑打的电话,害怕她没完没了的唠叨,害怕她的哭声。但我不知道还能再听几次幺姑悲悲切切的念叨?人生如梦,竟使多少亲人泪沾襟。
网友评论
十三年独对唐宋
植的云种,已开出一朵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