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师(1)

作者: 明月照不照沟渠 | 来源:发表于2018-07-31 15:19 被阅读495次
    乡村教师(1)

    风风火火的女校长

    啾——啾啾,啾啾——啾啾。

    屋檐下,雀儿欢快的叫声把楠心从睡梦中唤醒,清晨的乡间静谧而安详。

    “嗯,两个细伢子怕的(di)还睡得好好的呢。”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粗嗓门,亮亮的,杠杠的。

    楠心听出这是她的女校长在说她和绿萍。女校长每天都这么早甚至更早就到她家的稻田去忙活,忙活完了再回家收拾收拾上学校,楠心宿舍西山的那条土路是她来去的必经之路。

    绿萍是楠心的同屋室友。她们原是高中同学,一起考了代课老师又一起被安排到离家上百里的这个村联办初中教书。那年她们20岁。只是虽同住一间屋子却不属一个学校,楠心教小学,绿萍教初中。

    楠心的小学在这所联办初中北约摸二里地。因为没法解决她的吃饭住宿问题,所以她的女校长跟联中校长商量让楠心借住联中。刚好联中也要解决绿萍的住宿吃饭问题,这样她们正好做个伴。

    女校长同时又向联中借了一间教室,把楠心教的那个三年级学生从原来的小学分离出来,到这里上学。好在大多是一个村子的孩子,在原来的学校和到这里来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上学的路程却有了变化。原先离学校近的现在远了,原先远的现在刚好相反。

    六月的清晨四五点钟,天已经很亮很亮了。

    宿舍门前是一片稻田,很大的一片。向东能望到的尽头是一条两边都长满槐树的公路。向西隐约看见有一两户人家长在稻田中间。往南过了稻田是一条长满槐树的土圩,东西方向,有多长楠心不知道。土圩下一条河,就是传说中的丁溪河,楠心同样不知道它从哪里来又流向哪里去,只是听爷爷说他曾过丁溪河,去到更远的台县城。

    稻田绿油油的,近处藏在房屋阴影里的呈深绿色,远一点就亮闪闪的有些晃眼了。风轻轻摇动它的叶子,叶尖就掉下一颗颗露珠,有的掉在水里,有的落在另一片叶子上,或者刚好滴在那片垂下的叶尖上,和它原本就要掉落的露珠合在一起重重地摔下去。

    女校长家的地是这一大片中的哪一块楠心不清楚,只知道女校长下学以后常常从她们宿舍西山的土路往南一点再往西去。楠心并不好奇,这个学校里的老师大部分都是民办教师,民办教师都有地,女校长应该也不意外吧。

    其实不然。女校长是师范学校毕业的正儿八经的科班生,她本人没有田。她嫁给一个当兵的人,有两个孩子,大儿是个男的叫晋文,老二是个女的叫晋武。一看名字就很有文化。晋,山西的别称,纪念男人山西当兵的一段历史,更因为两孩子都是去部队怀上的。男文女武,大概是希望男孩文气些女孩勇武些吧。

    田,是小菜地和口粮田,具体是谁的口粮田说不清。公公是个退休老教师,退休时小姑顶了替。

    男人退伍后在乡人武部干事,一年到头都很忙。婆婆早已不在,公公年纪大了,大姑早嫁作人妇,小姑被娇宠得一身膘除了爱看爱情小说啥啥都不会。那个年代说起“爱情”二字人们都还会脸红,少有人敢公然表示自己爱看这种书。孩子更指望不上了,一个镇上上初中,一个村里读小学,能回来挑个猪菜剐点羊草就不错了。

    女校长一天到晚马不停蹄,忙了田里上学校,忙完工作回地里,整日风风火火的。

    起初楠心有点畏怯这位风风火火、快人快语、雷厉风行的女校长。楠心上班第一天,女校长就着人带口信说要来听课。领导听课本来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可对于楠心这样的非科班、零实习的代课老师,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关于楠心当老师这件事,到现在她自己还有点蒙呢。没有教师资格证,沒有任何的预演,没有任何的铺垫,甚至沒有任何的神秘感和使命感,她就这样做起了老师,还一做就是三十多年。

    你也许会好奇,这种啥啥都没有的老师究竟是个什么鬼?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楠心所在的市县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教育改革。市教育主管部门为提高教育质量计,用了几年的时间培训民办教师,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各市县教师进修校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民办教师经过培训后统一考试发教师任用证。到了期限没有拿到任用证的老师统一辞退,于是教师队伍突然缺员。楠心和绿萍们就是在这个时候,准确地说是在1983年,经过考试选拔来填补这个空缺的。性质是市(县)合同代课教师,介于民办教师和代课教师之间。

    好在年纪轻,那句话怎么说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听说女校长要听课,楠心也只是请绿萍给她示范了一下。绿萍高中毕业后就开始代课,到现在已经快三年了,像绿萍那样讲课,楠心觉得她也可以。

    不几天,女校长果真来听她讲课,一下课就说,上得不丑,比有些刚分配的科班生都强。楠心知道这是客套话,是鼓励她的,但心里十分高兴,也就不怎么畏怯了。上了两个月的课就期末统考了。成绩出来,女校长去地里时顺道告诉楠心,说是骑在屋脊上,就是在全镇中等水平的意思。全镇包括中心校一共十五个学校,楠心教的三年级考了个第八名。楠心觉得这人平易近人,还有点小幽默,至此不再畏怯。

    听说女校长教的五年级数学在全乡数一数二,楠心心下十分佩服。

    七月十五号开始放暑假,暑假里乡文办举办了青年教师学习班。楠心和绿萍都是新教师,而且是非科班的代课老师,自然必须参加学习。

    问题也就来了。原来联中的烧饭师傅假期里不肯做饭,说两个人的饭难弄。她们只好自己做,那个烧炭的灶她们实在搞不定,常常弄得灰头土脸饥一顿饱一顿的。有时候女校长邀她们去她家吃,在女校长再四盛情邀请下,她们去过一次。

    女校长的家就在联中学校后面六七百米的地方。因为是晚上,在院子里吃饭具体并不清楚屋内的格局陈设。只记得三间正房坐北朝南,两间厨房坐西朝东,厨房门口不远处有棵高大的楝树,一张长方形的矮桌放在树下,四围放着几张矮趴趴凳,晚饭就在树下吃。

    夏天的夜晚,知了在高树上“知——知——”死命地叫,吵得人燥热不堪,天色暗下来,蚊虫开始疯狂肆虐,叮咬得手臂胳膊脚脖奇痒难忍。女校长给楠心她们一人一把蒲扇,一手掌扇一手举箸,边吃边听校长和她老公聊天。

    他们聊天的内容多半是老公工作上的事,间或说一些村头邻里的见闻,提到的人名楠心她们都不熟悉,便觉很无趣。吃的什么早已不记得,只有一件事还记忆犹新,那就是女校长的丫头晋武是个左撇子,左手写得一手好字,人极聪明伶俐,晋文似乎不在家,没有印象了。

    还有就是女校长的公公好像病了,谈起治疗的问题,服侍的问题。

    应该是那天晚上被蚊子咬惨了,反正后来女校长再怎么喊去吃饭她们都谢绝了,就去过那一次。

    暑假以后秋学期开始的时候,听说女校长的公公得了中风,瘫痪在床,虽有出嫁的大姑帮忙照料,但重担几乎全落在她身上。

    一边要忙学校的工作,一边要忙田里的收割,一边要伺候公公。好在女校长身壮力强,诸事不耽搁,等送走了公公,她结结实实瘦了一圈。

    听说公公是个大胖子,又爱吃油腻的东西,特别爱吃一种叫桃酥的零食。因为年纪大了,桃酥的酥脆很适合,但桃酥又是油腻的。老人常常拉了一裤子,全是女校长帮着擦洗换衣。她从不嫌弃毫无怨言,在一乡八村传为美谈。说是亲闺女也不能天天给公公翻身换洗,何况他爱吃油腻,那衣裤啊,臭烘烘黏糊糊真不是一般的难为她了。

    反正据她那个一身膘只爱看爱情小说的小姑子自己说,她嫌臭,根本不敢靠近他老爹身边,全是她嫂子一个伺候的。

    再后来,因为工作需要绿萍也去了楠心的小学,女校长被调去联中做校长。原因貌似联中的校长和主任关系不睦,常常当着教师的面隔着两张办公桌对摔东西,有一次还砸到了人。楠心和绿萍两个都不是联中的人自然没有理由住在联中,和女校长的接触就少了。

    再后来女校长被调去中心小学任校长。而楠心因为外出进修和绿萍分开,后来二人先后调回到自己的老家去教书。从此没有见过女校长。

    30多年过去了,女校长现在应该七十多岁了吧,不知道她健康否,还是以前风风火火的性格吗?但愿她一直壮壮的杠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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