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夏日,还没有进伏,已经到处是没处躲没处藏的热了。这样时节,终于觅得一清净所在,且兼有凉风习习,不亦快哉最好的还不仅是纳凉,而是在躲过所有暑热的夏夜,还可以读到若干好书。
回来一大快事就是中文书的选择余地好大,如同中餐的选择项一样。最可贵的,还有很多朋友会荐好书,当然也有很多机会直接蹭本好书读,这样的快意如同面对饕餮盛宴,想掩饰住那份窃喜,有点儿难。
![](https://img.haomeiwen.com/i15603046/61295a204b931538.jpg)
图片摄于北京西山守拙斋
前几天在北京去拜望一位朋友,刚好看到朋友置茶处有一本胡适的《不朽》,随手翻了翻,发现实在是好。有时觉得有趣,民国时期一力倡导白话文的那些大师古文功底极深,而且很多都有出国学习经历,文字造诣了得。可是,就是这些人,写的白话文文章浅白到极致,译著的文字也干净单纯到极致。而这些看似简单的文字,却从来不曾被后来那些繁复和貌似深沉的作品超越。其中的义理和意趣今日看来,叹为观止。这本《不朽》被我成功带走,是会友的愉快结尾。
《不朽》中收录胡适先生文章多篇,有论学,有观世,有怀人,似乎是当时的时下文章,现在看着,还有些振聋发聩。比如讲到《孽海花》的作者曾朴对当时的中国新文艺的批判,说其缺乏伟大,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懒惰,一是欲速。因为懒惰,所以多数人只肯做些“用力少而成功易”的小品文和短篇小说;因为欲速,所以开手就轻蔑了翻译,全力提倡创作。他强调,不可轻蔑翻译事业,应该努力把“世界已造成的作品,做培养我们创造的源泉”。这让我想起茨威格曾经倡导并一力践行的翻译道路。茨威格认为,翻译不仅可以得原著在布局谋篇上的精华,而且可以更精准地体会两种文字间转换中的意思和韵味,是非常好的写作和文字的训练。茨威格也是身体力行者,从青年时代起,就翻译过当代著名诗人的诗作,一生译作颇丰。我们这个时代出产很多攻略,但是究其本身,好多确实离本意已经太远了。有时听听远来的声音,实实在在是能够看到自己已经偏离了多远。走十里的方向看起来很明确,也可以直达目的地,可是错估量的一件事是,走完了十里,发现只不过是个开头。看得太近,终于力有不逮。
书中也记载了很多趣事,能够看到当年那些朋友之间的惺惺相惜。当时的教育路径似乎是这样:从小习古文,通经史,然后开始受部分的西方教育,主要强调实业救国、洋为中用的意思吧。再然后,就是现在的留学生的路径了,去欧美或者日本继续深造。这些人回国后是完全当得起学贯中西几个字的。当年学者的路径大抵如此。然后,这些人开始社会实践,或者投身政治,或者投身教育,或者兼而有之。他们之间,观点不同,实践的路径不同,趣味不同,但是交集很多,因此上演出很多有趣或者不有趣的雅事或不雅事。现在看着,有那种看烟花燃尽后对盛放时的钦羡和追忆之感,当然,也难免有些落寞惆怅。
胡适先生提到美国开国前期争自由的名言“Give me liberty, or give me death”,说我们也有啊,在范仲淹的《灵乌赋》中就有“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也写到他的朋友丁在君的政治信念,丁认为政治不良,一切实业教育都办不好。胡适先生也议及其他方面,关于家庭教育,关于女性权力。不管你是持怎样的见解,透过这些记述,能够清晰地看到当年出国留学的那些知识分子是怎样想通过自己的学识、见识和努力,认真去分析和试图改变社会流弊,以期建设一个更好的中国。这个境界,确实与研究学什么专业更容易赚钱或者谋生大不相同的。
![](https://img.haomeiwen.com/i15603046/668ec0108e364541.jpg)
图片摄于北京西郊
“不朽”的意思,如果没理解错,是出自胡适先生的那句名言“善恶皆不朽”吧,就是说,在世间哪怕一项小善或者小恶,也会透过直接或者间接的渠道传递下去,其实从来不曾消失。我们做过的所有都会在世间留下痕迹,不管我们是否愿意。社会是在善恶交相传递中构建和前行的。胡适先生此提,是提醒每个人对社会、对他人其实都有相同的责任。我们每天都在做让社会、让自己或者他人的人生变好或者变坏的事情。思及此,每个人都会悚然而惊吧。
是熊培云还是谁说过,中国错过了胡适,就错过了一百年。我真的不知道是否如此,因为对书、对史、对政治都孤陋寡闻。但是,能在这样美好的夏夜,读到这样美好的文字,看到那些伟大的人,始觉善恶确实不朽,我这样一个卑微的人,不是在几十年之后,因此而享受了这样的盛宴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