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路内是70后作家，2016年首次出版的长篇小说《慈悲》是他的一部现实主义作品，该小说获得第二届书店文学奖年度书籍，路内也凭借这部小说获得了华语文学年度小说家奖。这部小说以上个世纪大时代环境下几十年的社会更替为背景，通过对化工厂苯酚车间一群普通工人和他们身上所发生的事的描述，展现了艰难时世中人性的良善与凉薄，以及小人物隐忍的生与沉默的爱。本文着重探讨小说里人性的良善与凉薄。
关键词：路内；《慈悲》；人性；良善；凉薄
1、引言
路内用极为节制冷静的叙述和内敛简洁的描写，讲述了一家化工厂在五十年里的兴衰历史，刻画了一代工人的起伏命运。
小说中的主人公陈水生，十二岁全家逃荒时父母弟弟不知死活，后来水生在被叔叔抚养长大后成了苯酚车间的工人。水生的师傅是个老操作工，对水生很是关照，帮他领胶鞋、申请补助，并且把女儿黎玉生嫁给他；师傅也同样关照同一车间的孟根生。后来根生不听劝告用脚踢阀门被跟他有过节的宿小东举报，并且被王德发等人告发了他与汪冬妹的不正当关系，根生因不承认错误被工友打断了腿，判了十年刑去了劳改场；师傅也因为骨癌没等到退休就去世了；水生也因为受牵连去滚原料桶……后来时局改变，厂长因为贪污腐败被抓，水生也因为有中专文凭和邓思贤一样成了技术员，生活逐渐好转。水生开始帮段兴旺等工友们申请补助，也由此见证了补助背后的黑暗，但他从来没有为自己谋过私利。因为玉生身体不好，他们收养了表兄土根的女儿复生；后来根生也回来了，水生帮助根生重新开始好好生活。根生没有抗住生活和小人给他的打击，死在了工厂里。玉生病重经常住院，受到了退休书记的帮助；工厂也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下发生了大变革，厂长宿小东成了董事长，水生几乎下岗，被迫重新挑起生活的重担。玉生因病去世了，复生考上了大学，水生下岗，开始和邓思贤合作帮私营企业做化工厂的设计，最后也使原先的工厂倒闭。水生带着玉生的骨灰回了家乡，在路上遇到了失散的弟弟云生，才知道父亲去世的真相……
从一个小工厂五十多年的变迁，我们能看到一群小人物半辈子的飘摇，同样也能挖掘出其中蕴含的深刻人性，人性的良善与凉薄在这群小人物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2、人性的良善
2.1水生——至善
水生是小说的主人公，作者用众多的笔墨来渲染水生的形象，使其散发着人性的光辉，可以说水生代表着人性的一种至善。这种至善是没有坏心思的，是无私的，他从来不会为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去做损坏别人的利益的事，相反，他会去帮别人谋取利益，尽管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好处；这种至善不是盲目的，是有原则的。
水生是个可怜人，他的处境与时代环境脱不了关系，与亲人离散、被叔叔抚养、成为苯酚车间工人，然后经历变迁，直到下岗，这一切都最终和他一起，淹没于时代的洪流之中。亲人失散在他心里一直是块创伤，他忘不了那个叼着惨白的干枯的骨头的疯子，还有父亲对他说的话——“走过去，不要看他。”叔叔对他的教育是简单的，他一直对水生说：“吃饭不要吃全饱，留个三成饥，穿衣不要穿全暖，留个三分寒。这点饥寒就是你的家底，以后你饿了就不会觉得太饿，冷了就不会觉得太冷。”如果说父亲和叔叔给他一种生存的力量，那么师傅教给他的就是一种真诚待人的方式，一种为人处世的态度。师傅对他的照顾和教导，影响着他往后的一生，虽然水生从来不多说什么，但是他一直在用行动实践着、发扬着师傅“是根枪就要立起来”的精神。
水生在苦难的岁月里就为他人立起了一根枪。师傅帮别人要补助和对徒弟的关爱给初入工厂的水生带来一丝光亮，在师傅死后水生凭借出众的口才也如师傅一样帮助其他工人争取到艰难岁月里可以勉强维持生计的补助，即使是像段兴旺这种无赖之辈他也慷慨助之，给了不少人活下去的支撑；但是他自己从未为自己拿过补助。工友为了苯酚车间的好福利要调换工作，他也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根生断了腿出狱，生活也没有着落，他积极地为根生谋划工作，不仅常常接济他鼓励他，而且还不顾众人的反对为他申请补助，给了他生的希望。他在不公的现实面前隐忍克制，即使宿小东公报私仇惩罚他滚原料桶他也淡然处之，没什么怨言。后来工厂改革被迫下了岗，他给私营企业设计项目，使得原来的工厂倒闭，也帮助从前的老工人改善了生活。对待自己的妻子玉生，他也一直不离不弃，他不嫌弃妻子多病无子，依旧一心一意体谅、照顾她。
水生是一个善良宽容、懂得感恩回报的善者，也是一个进退有度、自尊自爱的智者，他代表着人性的一种“至善”，在他的身上，散发着良善与智慧的光辉，人性良善的美好莫过于此了。
2.2根生——“多面性”
根生是作者笔下的一个具有“多面性”的人物，人性的强弱善恶在他的身上都表现得很到位。
先是他身上所体现的人性的弱点——冲动、自以为是。一开始，根生不遵守工厂的规则，经常用脚关阀门，而且不听别人的劝告，嘴贱、吊儿郎当、自以为是，得罪了不少人，导致后来被别人举报破坏生产，又因为与寡妇汪兴妹的不正当关系遭到别人的报复毒打，因此残废、且锒铛入狱十几载……出狱以后，做小生意又因想投机取巧走私货被骗光了所有积蓄，生活几近陷入绝境，最终因冲动伤人自尽而死。
同时他身上也显现着人性的另一面——硬气、重情重义。无论被打得多么惨，他都不求饶，宁愿忍受众人的殴打，也不承认自己踢过阀门，甚至到最后被打得残废了都没有招出汪兴妹。他不听别人的劝告，但是对于师傅的女儿玉生的话却是听的。他不满足于细水长流、混混日子的平凡生活，尽管生活给了他太多的绝望，他老了、瘸了，但他依旧对生活充满希望，依旧想好好的活下去。直到最后根生无法忍受王德发到处夸大散播当年他与汪兴妹的事，侮辱了已死的汪兴妹，感情用事地将王德发打伤，最终自己也彻底被生活打倒了。
根生是个悲剧的人物，他的悲剧，是性格和时代社会的双重因素导致的。他冲动的性格使他无法在那个时代正常地生存下去，而那个时代也无法容忍一个硬气、有情义但是有过污点的人。根生的本性是良善的，他内心是坚毅不屈的，他是改过自新的一个代表，以他为代表的一群人，尽管对生活充满希望、想努力地活下去，但是最后依旧免不了被特殊的时代抛弃的命运。
2.3师傅——简单质朴
水生的师傅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他的身上体现着人性的质朴——工作踏实、为人清白、安分守己、黑白分明。师傅的良善，在于他的简单纯粹。他相信党、信仰毛主席，他坚信是党带领着人们走向了幸福生活；他工作踏实、安分守己，为了养家糊口在工厂有毒的车间当了一辈子操作工，无怨无悔；他为人清白、黑白分明，不利用与车间主任李铁牛的关系之便捞好处，也几乎没有问工厂要过补助，唯一一次是为了给女儿治病；他在精神上也是有自我追求的，他对自己说“是根枪就要立起来”，他也撑起了一片天。师傅的良善，还在于他为人厚道，他对水生和根生很好，非常关心他们的工作与生活。他勤勤恳恳教水生技能，他不忍心水生穿破布鞋，就帮水生多领了劳动皮鞋，还帮水生申请补助买了自行车，他把水生当做儿子一样疼爱，临终前把女儿也托付给了水生。他常为根生用脚踢阀门的错误向领导求情，教导根生，不希望根生吃亏受害。
师傅是当时普通工人阶层的一个代表，以他为代表的一群人，过着普通简单、老实本分的生活，尽管有时候遇到不公、困苦，但是依然坚持不违背社会道德。这种人性的良善，简单质朴，一样地熠熠生辉。
2.4书记——无私为公
书记是工厂领导班子中为数不多的真正为工人服务的好干部，兢兢业业、处处为公。水生的师傅家里真正遇到困难了，负责补助的干部趁着职务之便打击报复，书记就帮水生的师傅拿到了补助。对于厂里喜欢用小本子记录别人言行打小报告的的朱建华，书记采取一种定期查看再表扬夸赞的方式，只因为不希望其他人拿这些做文章对工厂里的工人不利。还有对穷困潦倒、消极怠工的档案科科员石宝，书记给了他一条生路，每个月特批一百元补助，还给了他两个月的病假，把他的旷工记录都抹掉了，使他活了下来。后来玉生病重，水生家里也遇到了困难，书记便给了水生五百块钱，玉生因此挨了过来。等到书记年近七十头发都没有几根的时候，还为了举报宿小东侵吞国有资产的事到处奔波，只为了给工厂和工人申冤，为公家出头。
书记是当时工厂领导阶层正义势力的一个代表，以他为代表的一群人，他们虽然身处权利的上层，但是依旧在关心着下层工人的生活，为他们争取最大的利益，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部分利益。这种人性的良善，无私为公，一样地值得歌颂。
3、人性的凉薄
3.1工厂领导——自私贪婪
以李铁牛、宿小东、宋百成等人为代表的工厂领导阶层，深刻体现了人性凉薄的一面，他们贪污腐化、自私自利，因为私人恩怨打击报复，利用权势谋取自己的利益，徇私枉法、贪得无厌。
先是车间主任李铁牛，他负责车间工人申请补助的事，补助本应该给真正需要的人，他却借工作之便徇私。为了维持与汪兴妹的不正当关系，不仅让她每个月都有五块钱补助，而且还有特别补助、生病补助，就连弄丢了钱包也有补助。最终也因为被人揭发，被当做反革命殒命于时代的洪流中……
还有宿小东，从穷困潦倒的普通工人一步步成为车间主任、厂长、董事长，靠着告密、拍马屁从下层爬到上层。邓思贤用脚踢阀门被判刑是他告的密；李铁牛翻台是他带人抓的奸；根生的破坏生产也是他威胁别人揭发的，并且带头打断了根生的腿；又因为跟水生的私人恩怨打击报复他，让他去滚原料桶。后来又在国企改革中将工厂收入囊中，让工人下岗，侵吞国有资产……
以及工会主席宋百成，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态度傲慢、忘恩负义、薄情寡义。不顾水生师傅帮助他的情义，无视水生师傅的请求；对申请补助的事，得到补助的不是真正困难的人，而且扭着屁股的女人……
这样的领导干部还有很多，他们代表着自私虚伪的官僚主义，坐在领导的位置拿着领导的工资福利享受着领导的权力，却从不承担领导的责任与义务，在他们身上体现出人性凉薄的一面。
3.2普通工人——虚伪怯懦
以王德发、段兴旺、朱建华、邓思贤等人为代表的普通工人阶层，也深刻体现了人性凉薄的一面，他们虚伪怯懦、势力无能，他们就像鬼一样，你越是怕他们，他们就越是会沾到你身边来。
先是段兴旺，为了争取各种利益不顾自己的身体健康，从机修工变成有毒车间的工人，为了拿到补助不顾自己的脸面甚至扯谎虚报，最终他也得了癌症，因为没钱治疗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
再是王德发，嘴贱心黑，他跟宿小东一起告密，害了工厂的很多人；还伙同宿小东、袁大头等人打断了根生的腿，也害的汪兴妹失足落水而死；但是并没有因此捞到什么好处，不仅一直做着又脏又累的工作，后来还因乱嚼舌根、恶意散播传言以致于被打到几乎丧命。
还有朱建华，苯酚车间的工段长，一个喜欢躲在人背后用小本子记录别人言行用来告密的奸佞小人，小本子里记录了十多年来车间里各色人等的窃窃私语，从师傅，到李铁牛，到根生和水生，甚至包括宿小东，全都收录在内，恨得人咬牙切齿，最后被工友暴打教训一顿后才再不敢告密了。
以及邓思贤，从被别人告密到告别人的密，从受害者变成施暴者，做了不少不光彩的事。在他被迫下岗以后，和水生一起在外做工程谋生，他说过：“摸着石头过河，摸着乌龟王八蚌壳精，也要过河。我不但要把宿小东的厂搞垮，还要把须塘镇的厂也搞垮。妈的，不要以为工程师就是软蛋。”其实他是一个被生活逼迫的人，世界对他有太多恶意了，所以他便选择用恶意来回报世人以成全自己。
这群虚伪怯懦的普通工人，还包括保卫科的袁大头、刘胖子，以及青工长颈鹿、广口瓶，他们是弱势的一方，也是暴戾的代表。用玉生的话来说：“都是些混账，有钱了像土匪，没钱了像乞丐。”他们这群不起眼的小人物身上体现出的人性的凉薄，是更加冰冷麻木的。
4、结语
《慈悲》深刻地描绘了苦难的现实，也赤裸裸地揭露了人性的良善与凉薄。路内将人的命运放在特定历史和严峻现实对峙的角落里，让苦难吞噬人生，在身体和感官的钝痛中书写人性，同时又想方设法投给笔下人物一束光亮。在光明与黑暗变换之中，把对人生存境遇与心灵世界的殷切关怀和对信仰、生存、人性的思考结合起来，使《慈悲》这部作品具有了深邃的精神向度，散发着人道主义的光辉。
参考文献
[1]路内.慈悲[M].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
[2]唐超.渡过茫茫的江面—解读路内长篇小说《慈悲》[A].河北经贸大学学报,2018.
[3]陈佳佳.不曾经历的人之生存—从余华《活着》到路内《慈悲》[A].文学评论，2016.
PS：学年论文，望各位学界大佬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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