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少年

小丁是我少年的玩伴，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可以说形影不离。我记忆中的小丁又黑又瘦，身材还小，跟同龄的伙伴们比起来，整整矮上一个头。

小伙伴们一起去邻村苹果园里偷苹果时，他总是要跟着，大伙心里都不愿意带着他，因为一旦逃跑，他就是个累赘。于是我就哄他说：“你还是不要去了，苹果园里有条大黑狗，会咬你的，你就在这路口等着，我们回来给你苹果吃！”

“真的？”他仰着脸，歪着脑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淌着喜悦的光芒。

“那当然！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回来给你苹果吃……”于是，他就很开心地坐在地头的草丛上，目送我们远去。

直到太阳西沉，百鸟归林，我坐在家里看着电视啃着苹果时，脑子里才突然蹦出歪着脑袋，大大的眼睛里流动着希望光芒的小丁。

我抓起两个苹果，起身撒腿就望外跑，因为我担心小丁，他那么小，会不会还在路口等？万一真的被黑狗咬了怎么办？因为，我们逃跑时，苹果园主是分明放了大黑狗的……

暮色苍茫，灰暗的地头草丛里，一个瘦小的身躯蜷缩在一起，是小丁！他竟然睡着了，瘦小的身躯微微有些颤抖，毕竟已是晚秋，天气很凉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小丁，醒醒，苹果！”醒过来的小丁，开心地一跃而起，激动的两眼放光：“这么大的苹果，我就说嘛，你不会骗我的！”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有些不忍地问他：“傻瓜！天都要黑了，你怎么不回家呢？”

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我：“我妈说了，答应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我没有等到你就回去了，这叫说话不算数，你找不到我，心里是会着急的……”

我觉得眼睛里有些湿湿地东西想钻出来，就伸出手臂，拉住他的手：“走！我们回家！”

奔跑少年

小丁当上班里的文体委员了，就在上初中的时候。虽然他的身高和其他同学相比，还是整整矮了一个头，但丝毫不影响他当文体委员。

每一节上课，我们都在小丁庄重地“起立”声中肃然站起，然后又在他严肃地“坐下”声中“窟通”坐下，没有一丝杂音。

因为小丁指挥的队列体操比赛取得了全校第一名，校长亲自点评我们班级：“动作整齐，铿锵有力”八个大字。

小丁声名鹊起了，我们都得刮目相看了。从此以后，小丁喜欢上了锻炼身体。

小丁的单杠水平很不错，拉引体向上，他一口气能拉十几个也不带喘气的，而我们挂上去一个都拉不动，远远看去，就像挂在肉架上等待开膛的猪。

还有很危险的单杠动作小丁都能做，我们只能提心吊胆地看着，极不情愿但又发自内心地为他呐喊助威。

一年以后，小丁14岁了，身体也越发强壮了，这和幼时一根手指就能戳倒的小丁已经判若两人了，而他的身高也逐渐追上了同龄的小伙伴们。

身体的变化带给小丁的不仅是力量的崛起，更重要的是内心深处一种欲望的萌生：他要自立，自己的事情自己完成。

也就是从那时起，小丁再也没有让他的母亲为他做过一顿饭，洗不一件衣服。“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完成！”这句话也就成了小丁人生的座右铭。那年他只是14岁的少年。

致青春

岁月荏苒，一晃两年过去了。小丁16岁了，花季少年的他顺利考上了县里重点高中。去城里考试，是小丁跟着学校一个人去的，没有家长和哥哥姐姐的陪伴。去城里报名的时候，也是小丁一个人独自去的，挎上军用黄挎包，骑上“二八大杠”自行车就进城去报名了。

当时考试的地方是实验中学，报名的地点却是第一高中。小丁哪知道第一高中在什么地方，但这些怎么可能难得住一身是胆的小丁。鼻子下面不是有嘴吗？嘴是干吗用的？于是，小丁顺利地找到学校报了名。

只是让小丁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班主任说晚上就要上课，大家不要乱跑！

这下坏了！按小丁的想法，报名到开课怎么着也不得有个两三天时间。先把名报了，然后再回家整理被褥，对了，还得带上一袋子小麦交到食堂，不然吃什么？

班主任微笑着说：“那你回家取吧！得赶紧，晚上要上课！”小丁于是又骑上“二八大杠”，赶了30里路回去了！

中午时分，艳阳高照，一身疲惫的他终于回到了家里。刚进院子，他就听出母亲的房间里声音不太对劲：有唱得有哼的，好像人还不少。“怎么了这是？”小丁心里狐疑。

掀开门帘，只见五六个老爷爷老奶奶站在地面声情并茂地唱着《驱邪诗》，小丁的父亲则是低眉顺眼地跟着低声唱。而靠墙的床上，蚊帐里躺着他的母亲，“嗯哼哼哼”地呻吟着。

小丁傻眼了，于是就问：“你们这是唱哪出？”一个白胡子的老爷爷说：“你妈的肠胃病犯了，我们正在唱诗驱邪……”

他回头看着父亲，父亲还是低眉顺眼地，就跟没事人一样。小丁看着病痛中呻吟的母亲，再看这一群胡闹的人，不由怒从心起，于是厉声问道：“你们这样弄起作用吗？出了问题谁负责？”这群老爷爷老奶奶才一个个灰溜溜地离开。小丁狠狠看了眼父亲，没好声气地说：“送医院！”

小丁匆匆套起了板车，又抱出一床褥子铺好了车厢，放好了枕头，就缓缓抱起母亲，轻轻放在车上，这才拉起车匆匆望医院赶了。

“医生下班回家吃饭了！”到医院后，护士这样告诉小丁。小丁问：“医生住在哪里？我去请他，我妈的病耽误不起时间！”

按着护士告诉的地址，小丁很快找到了医生，医生听他说得严重，赶紧把碗放下，同小丁一道匆匆赶回医院。

扎上点滴30多分以后，小丁母亲的呻吟声音才渐渐低了下来。“急性肠炎，小伙子，你送来的很及时，小小年纪，胆子大，心疼父母，很了不起……”医生由衷地赞扬着小丁。

“不，不，不，医生，我得感谢你，为了我妈的病，你连饭都没有吃，真是特别对不住您……”小丁真诚地感谢与致歉。

小丁母亲的事终于告一段落，小丁匆匆回到家里，整理好了被褥和粮食。这才再次跨上他的“二八大杠”，风驰电掣地第二次朝县城进发……

坐进教室的时候，小丁的额头汗渍未干，胸口衣服上汗碱就像富士山上盛开了洁白的樱花。

那一天，小丁骑着自行车走了90里的山路，耗时接近5个小时，这还不包括送母亲去医院的时间……

这些都是后来小丁和我喝酒闲聊时说的，当时我的内心就被深深震撼了。16岁的花季少年，生活却让他过早地盛开了汗水之花，这对于父母固然是大幸，但对于小丁却未必是好事。

后来所发生的事完美地印证了我的担忧，然而那已经是小丁18岁时发生的事了……

注：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