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审问,蜡烛烧了大半。孙涛被五花大绑锁在客房里养伤,不在一旁插嘴,倒还进行的比较顺利。街上抓的两人也还算配合,虽说对有关逍遥阁的详细事宜几乎只字不提,但凡其他的却是有问必答。由此贾渊也大概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九魔鬼窟缺席百毒宴,现任线女突然去世是一个原因,可究其主要原因,九魔鬼窟现正处于门户不稳的动荡局势。之前大概从小白那里猜到了。其余五毒怎么想,又会怎么做,不难猜,如此也进一步得到了证实。
不得不说,除非是知道内情的,圈子内的人,光靠江湖上的一些传闻,真的是什么事都不会知道。
世事万物,一切的认知,好比盲人摸象。
九魔鬼窟一向被认定是五毒之首,作恶多端的一帮大魔头,所向披靡谁也不敢惹,说他们被其他几派端了,现任线女又是个孤立无援的小丫头,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别说不可能了,就是当年的武林盟主这么说,估计也会被骂回来的唾沫星子淹死。
且即便九魔鬼窟真的被灭了,也不会有人同情,反而更多的会拍手称快。
众人皆醉我独醒,百口莫辩,孤独也。
“然后呢?”朱澎继续问道。
“璧山堡和百草轩的人去了他们老窝翻了个底朝天,还互相打了起来,结果啥都没找到。”
“是在找什么?”
“自然是美...”啃馒头的商人本打算说出口,却被卖古玩的商人掐了一下。
“现任线女。”卖古玩的商人接过继续道。“我们几个,还有十三姨,晚到几步,刚好碰上了青衣使带着一队人急急忙忙撤离。青衣使你知道,线女的亲信还有护卫。于是十三姨示意我们干脆乘机一拥而上,一个都没留下。”
“可结果还是没见着人。”
卖古玩的商人点了点头。那是自然,若小白便是那现任线女,她现在可是在林府好好呆着呢。
“后来清理尸体时,却唯独少了青衣使。”
“跑了。”
“是。然后没过多久,便传出消息,九魔鬼窟在肃町设宴,说是弥补百毒宴缺席,失礼之处致歉云云。”
设宴。太不正常了。贾渊如此寻思着。“才被下了如此狠手,没有道理这么做,要么是真的认怂,要么就是疯了。”
“那是自然。”卖古玩的商人继续道。“不过我们想到的更多的则是,或许是个后招。之前被我们攻破,可能不过是个幌子,这样倒反而有理由把我们一网打尽。”
其他五毒的掌门们自然也会想到这一层。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毕竟,没有人确定,九魔鬼窟的水,究竟有多深。
“我倒是有个问题。”一个时辰不啃声,众人几乎忘了一旁米虎的存在。
“米捕头请问。”贾渊笑了笑,手微微一抬。
“十三姨她...”米虎停了一下,懒散地搓了搓下巴上的胡渣。“有相好的吗?或者还有其他追求者?”
众人哗然。
贾渊尴尬地笑了笑。米虎米捕头虽是清明楼出身,衙门的人,在林府却是完全帮不上忙,现下除了蹭吃蹭喝,还整天对着小白挤眉弄眼。结果林萱萱上去就是一巴掌,扇的米捕头一声都不敢哼。
其实也并不指望米捕头可以对找出凶手能帮上什么,毕竟原本就是自家的事。若不是顾及其客人身份,为了减少摩擦,也不会带来客房一起问话。
啃馒头的商人倒是呵呵笑开了。“不愧是米捕头,病猫中的大王,尽问些不正经的。”嘴上如此,心里却不禁捏了一把汗。
“罢了,只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机会,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是吗?”米虎嬉皮笑脸道。
“那可不巧了。”卖古玩的商人插了进来。“我们十三姨,可不是论谁都给好脸色看的。贾二爷,或许还可以。您的话...还是算了。”
米虎听罢丝毫不掩饰一脸失望。回头看看此方主人,却见贾渊眉头一皱。“可别扯上我。”
问话完毕已是深夜。穿过长廊,路过天井,空无一人的显得有些诡异。为保安全,下葬前林老爷的尸身依旧存放于天井柴房,仅几位知情的下人看管,偶尔查看一下。其余的都避的远远的,甚至传开了此处有邪祟出没云云,如此倒也避免了更多不相关的人中毒。同时,坟墓依小白建议所改建,也可避免毒液一不小心渗入肃町地下水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运气不错啊。”米虎打了个哈欠后道。“简直就是福星高照了。”
“米捕头所指?”贾渊问道。
“你。”米虎一根手指往贾渊领口戳了戳。“还有那小丫头。”
虽说米虎人矮,平时也不是无精打采就是嬉皮笑脸的,但据说一本正经起来,倒是连高两个头的大汉都能震慑。
不过这两下却并没有使力,且口气似乎仍然是玩笑一般。
“正常情况下,不闹个血流成河,可是不会消停的。” 米虎接着道。
贾渊笑了笑。“大家都比较识相罢了。”
“也是。”米虎点头赞同。“在老弟你现在的这个层次和地位,想要碰上些不识相的虾兵蟹将,真可谓堪比登天啊。”
的确。
米虎抬头望了望。“可惜了。听说今天月亮挺圆。”
贾渊亦是不自觉地抬头朝天上望去。现下四月十五,虽并非八月,但多少,望月思情,此景对些许人来说,也算是个念想。天井虽说露天,可四面围楼,能看见月亮也不太可能。的确可惜。
“不过,贾家虽然富甲一方,江湖上名望也算高,却并非一手遮天。”米虎继续道,语气却有些意味深长。“有些不该知道的东西,奉劝老弟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所指何事?”贾渊不解。
米虎笑而不语,随即直接转移话题。“老弟似乎对甄家灭门有点上心啊。”
“是。”贾渊似乎并不打算隐瞒。沉默少许后,“当年甄府,那位当家拐走的,乃是家父的二房,在下好歹也唤过人家一声姨娘。虽说甄家灭门乃咎由自取,但毕竟牵多少牵扯了贾家人。”
米虎咧开嘴笑了笑。“看来老弟对情谊颇为重视呢。”
片刻间已至大堂外。烛光透过窗户纸映出几个静坐着的人影。
“你那...尊夫人... 还在守灵吗?”米虎似乎对林萱萱仍旧心有余悸。
“送回房了。灵堂里待时间长了,烟熏着身体有些不适,怕动了胎气,就让她提前休息了。” 妇女妊娠期间,对许多事物都比正常人敏感数倍。贾渊自是十分清楚。
“那么我就回客栈了。不用送了。”米捕头抱了抱拳。贾渊同样回了个礼。
几步未走远,却听西方稀里哗啦一阵声响,似乎是瓷器一类的东西被毫不留情地摔碎了。
“这算是...岁岁平安?”米虎停住脚步,略显疑惑。
“这次怕是真的闹蟑螂了。”贾渊道。
三更响过。
三个人影,为首的身手敏捷,“嗖”一声便没了影子。而另外两个,尤其是较高驼背的那个,磕磕碰碰勉强才跟上其他人。
小心穿过巷子,避开光源。不一会儿人影便于街道上消失,继而又出现在林府围墙上。
“阿嚏!”
响彻天际的喷嚏。驼背人影揉了揉鼻子,可症状似乎并没有被缓解,反而变得更严重了。毕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爬屋顶,上面自然囤积着花粉,几天未动厚厚一层。虽说雨水才冲过,可也只是把粉都冲到一堆而已。
“你这喷嚏来的真不是时候。”个子矮的人影小声抱怨道。
“这还算轻的。”驼背人影继续揉着鼻子。“真严重起来,还巴不得把眼珠子挖出来呢。”
“你们两个跟来作甚?”为首的人影,虽是压低了声音,可还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甄竹咧开嘴笑了笑。“呵呵,我和他们那姓贾的公子哥儿有点过节。夜闯林府给他们添堵,我求之不得。”
过节,指的自然是当年贾府见死不救,后来去投奔贾府,人却被当成叫花子轰出去的事了。
“我是来拖后腿的。”萧磬书一脸大言不惭。
半响,阿青白了一眼。“请便。”
客房。林萱萱的闺房不久前才被砸了,虽说替换一套家具对于林府甚至于贾家根本不是难事,可是新制的家具总归有股涂料味,不知对身体有甚影响。再者,近来服丧期间,也不太适合购置新的家具,也只好勉强一下换间房睡了。
进门一看,还好,砸的只是装药的碗,可听声响却远不止一只药碗的量,应该还有什么别的东西。不过看情况也顾不上了。
一旁送药的丫鬟在一旁哆哆嗦嗦不知所措,见贾渊来了,犹如见到棵救命稻草。“姑爷,您劝劝小姐吧,她听信了那蛮族小姑娘的话,不肯吃药...”话音未完,见林萱萱一眼瞪过来,便不敢往下说了。
“药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贾渊一脸担心问道。
“这安胎药,是哪里抓的?”林萱萱并没有生气,不像是刚砸过东西的样子,表情却是一脸严肃。
“刚回肃町,城中本草堂。怎么了?” 话说在那之后,由于无意间和小白搭了话,被林萱萱无缘无故打了一巴掌。贾渊可是记得挺牢的。
听罢林萱萱眉头一皱。“这药有问题。”
“怎么可能?”一旁的丫鬟发话了。“老板人很好啊,还给过我们送了不少东西。”
“老板?你说那秃头死老太婆?她有那么大方?”林萱萱没好气道,似乎以前认识,还结过一些梁子。
“不是,是后来的,挺和气的老丈,带着一众学徒。”丫鬟解释道。“前段时间把店盘下了。开门大吉那时候,还给林府送了不少名贵补品,有的据说跑遍天南海北也只能找到一两个。”
前段时间才来,林萱萱自然是没见过的。
“补品...”提到补品,不知为何贾渊突然想到了点什么。“林老爷用过吗?”
“这...”丫鬟歪过头想了想。“之前好像是意思一下,偶尔稍微用了些。后来身体不好了,就经常服用了,也经常从本草堂进。”
林萱萱表情似乎更加凝重了。
“之前闲聊时,小白妹妹提起过,之所以误闯我们家,是因为闻到了气味。”
“气味?”贾渊诧异。
“据她所言,不太好的气味。”
“瞎说,我们小姐金枝玉叶,怎么可能有不太好的气味?”
丫鬟毕竟伶牙俐齿,可惜用的不是时候。林萱萱丝毫不理睬,继续道,“想想有了孩子之后,什么都注意,不施粉,不饮酒,也想不出会是东西。不过刚刚药端上来,小白妹妹立马就认出来了,还说她之前在这里也闻到过,像是毒。”
不是像是毒。应该就是毒。贾渊心里明白,小白唯一可能接触到闻到的,比较特别的东西,也就只有林老爷的尸体了。之前稀里哗啦的声音,看来是林萱萱把剩下的药都“处理”了。
“这...怎么可能?”丫鬟脸“唰”一下白了。“小姐冤枉啊,我哪有那个胆子...”
“又不是说你。”林萱萱白了一眼。“你个只会拍马屁的小丫头片子,哪有那个本事。”
丫鬟不吭声了。
“细细想来,总觉得爹爹突然生病不寻常。倘若有人居心叵测,想下毒害死爹爹...”
“还有你。”贾渊小心翼翼扶着林萱萱坐下。以林萱萱的性子,她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哼,若不是怀了这小东西,还想着要积点阴德,老娘拳脚早就上去了。”林萱萱挥了挥拳头。贾渊轻轻握住妻子的手放下。
“放心吧,交给我们来处理。”
“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林萱萱“哼”了一声。“倒是什么事都你们去做了,我一个人大着肚子在家里怪无聊的。”
虽这么说,贾渊也明白,其实妻子是想亲手抓住幕后凶手,以报父仇。
“要不,我把人留着给你踹两脚?”贾渊笑了笑。
“得了吧。”林萱萱一把推开。“当我小孩哄吗?两脚怎么能够?”
安置完妻子歇息,轻声出门,贾渊小心翼翼将房门关上。朱澎迎了上来。“如何?”
“去本草堂。”贾渊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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