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故事节|浮云别记
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有时候,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痛苦来自生活的方方面面,亲情,爱情,友情,一场莫名其妙的邂逅,轻易间就改变了原本安逸的轨道,倾向未知的灾难。亲人离世,爱情崩溃,友情破裂,认了真的欺骗,悲伤铺天盖地而来,你束手就擒,却无能为力。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愿意回到无知少年的时候,无知者无畏,所以我还能大大咧咧不懂装懂地藐视一切,还能念念书就改变未来,还能说说话就能交个知心友,再一起经点事,就是生死交,一切来得轻易,但更珍贵。
比如,冉妹。
(一)
冉妹与我相熟于初三的一次逃课。那日我莫名的心情低落,趁自习老师不在,偷偷溜了出去,与看门大爷正在纠缠不清时,冉妹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替我佐证胃疼,并讲明老师授意她来送我,两人相互搀扶在大爷同情的目光下走了出去,不知该去何处的我跟着她去了学校后面那条破败老街。
那时候的老街还未在城管的管制下整改过,低矮的一溜三十年代带帽老瓦房里,经过简单地修补刷白,开起了卖吃食的铺子。别小看这些不起眼的生意,因着老城人家常的味,且又邻着学校,在小城里火得不得了,就是一份简单的吃食,也要候着时机争抢。但生意好产生的垃圾也多,垃圾车却是一天只来一次,因此每到下午,垃圾站周围的空气里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酸腐味。紧挨垃圾站左边的民房只能卖些小商品和文具度日,右边的两家协商打通了房间扩开面积,租出去做了溜冰场。
冉妹带我来的正是这里。我虽然不算完全中规中矩的乖学生,但也顶多在心中万马奔腾放肆一下,在这种装修简单粗放的场子中溜冰让人容易联想到香港电影里的马仔,阴暗的场子里灯闪得光怪陆离,更容易让人联想到黑社会和江湖义气,相当满足我的猎奇心理。
冉妹是这里的常客,据她说溜冰的话这里是全城最经济实惠的地方,供电局内部的场子虽然免费但主要供内部子女使用,那些子弟特别排外,就算厚着脸皮进得去也绝对玩不开。其他的场子装修华丽也价格高昂,甚至要有最低消费,我们这些穷学生压根就不敢去想,所以就只来这里。
场子里零星几人,冉妹熟练地换好鞋,鱼一般地滑进池子里,欢畅忘我地游来游去 。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在低暗的场子里格外亮眼。我不会溜冰,坐在场外等她,眼看着人多了起来,时间快到,便喊了她准备走。冉妹做了个0K的手势,意犹未尽地打了几个漂亮的回旋,转身急速滑向我这边。
门外一阵喧哗,笑闹着进来几个声高气傲的男孩,有一个我见过,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外号皮狼。冉妹猛得转回过去低伏身快速换鞋,长得五大三粗的叫五安男孩一把扯住了她的衣服,流里流气地问,
“妹子,你给哥的钱呢?”
“这月底连利息一块给你”,冉妹甩了他的手没好气地说。
“行吧,也没几天了,哥等得起。”五安狡黠地冲另几个一眨眼,哄笑着走了。
冉妹整整衣服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没吓着你吧?”
“没有,你欠他们钱了?”
“看你也是个乖宝宝的样,该学习学习,别没事吃饱撑得在外遇个人就跟着瞎晃当”,她突然厌烦起来,向空中狠甩了下手就丢下我走了。
第二天早读,我被叫到了办公室,班主任李老师对我一番语重心长的劝解,引经论据,仿佛我逃掉的不是课而是一段生命。我唯唯喏喏硬着头皮听着,李老师的嘴巴快速张合,仿佛孙猴子的紧箍咒一圈一圈勒着神经,让人窒息。在脚趾头抓挠得快要抽筋时,终于被放了出来。
我东张西望慢吞吞地向教室挪去,在下楼的转角遇到了偷溜出去买饭的皮狼,大袋小袋占满了双手,累得呼哧呼哧甚是滑䅲。在擦身而过时,我冲动叫住了他,
“她欠你们多少钱?”
“怎么?你替她还?”
“我还!”
皮狼遇到外星生物一般看着我,愣了几秒扑哧笑了出来,
“丫的真是日了狗了。”
说完转身几步跨上楼梯走了。
我很不服气,自父母又一次吵架冷战后,基本没人理我,零花钱却是管够的,我不信冉妹能借得我还不起,即便我还没搞清自己这一冲动行为的缘由。
这一日又郁郁寡欢地过去了。一放学,同学们三三两两热闹地撤了,连兰子也着急忙慌地跟踪自己暗恋的男生而去,我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直到值日生收拾完要锁门才起身出来。紧凑的教学楼显得空旷了许多。我一步一步数着大理石板的格子,在心里盘算着下午饭的着落。冷不防撞到了个柔软的不明物上,冉妹一脸无所谓地看着我,消了些尴尬的我暗暗赞叹着她的胸,
“听说你要帮我还钱?”
我一时揣摩不到她的来意,“是,不能看着让他们欺负人。”她冷脸看着我,
“我警告你,以后别管我的事。”
她扭着腰昂头走过我,只留下一句话:“以后有什么要帮忙你可以去溜冰场找我!”
这是我和她的初识,自此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她。初三的生活单调重复,一波又一波的题海淹没了我,头顶的天空是绿色的,浓郁得化不开。
(二)
与冉妹第二次相遇时,期间已经发生了很多事,兰子与喜欢的男生牵手成功,期中模拟考试我破天荒地进了年级前一百五,一篇作文在老师的推荐下上了校报头版,甚至被推荐参加了奥数培训班准备最终参考人员的评选。
那一阵子的我简直像中了巨额头彩,每天都过得飘飘然,也第一次为了学习而学习,沉醉其中不能自拔。每一本书每一个字都在瞬间触发我的灵感,我与它们好像多年的老熟人,因每一次的作业练习牵出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在梦中,也解出了无数道难题,应付考试完全得心应手。
为了保持住这鸡血上头的状态,除下晚自习,我基本都在教室度过,饭也一应交给了兰子和她男友代买。
这日晚自习,我正埋头愤笔疾书,眼前突然一黑,教室里哄声四起,停电了。这是长久被压制学习的学生们最期待的,顿时乱麻麻一片,兴奋探讨下来的去处,等到老师进来正式宣布提前放学,一鼓脑欢呼雀跃地拎起书包向外冲去。兰子照例撇下我奔爱情去了,我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看向窗外的灯光蒙了一层雾气,视力差不多又下降了几度。一时头脑的轻松让我的胃苏醒过来,这才想起来下午的饭太少,没吃尽兴,现在去打个牙祭。
听兰子说学校后面溜冰场附近新开了家面馆,老板是叶家连锁的学徒出师,又加了点自己的特色,生意特别火,刚好去看看。
停电让平静不久的夜市又一次热闹起来,学生们三五个一群,手里攥着刚买的热腾腾的小吃簇拥过去,狭小的街越发拥挤。
幸好我出来的晚,大潮已去,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家面馆,店主一看就不善装饰,新漆的淡黄色门面很素净,正门上方挂着个小小的牌子写着倪家面馆,多数人已吃完走了出来。我进去时老板娘刚解下围裙,一见我就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刚卖完,剩下的菜不够做一份了。”
“没事,做多少是多少吧,反正我也不是很饿。”
我找了个靠角落的地方坐下来,已是深秋季节,夜晚的凉意让我打了个冷战,做了一天的题,一停下来脑子有点木。
面很快端了上来,芳香四溢,勾起了全身心的食欲。我擦了擦筷子正要挑面,却被人一把夺走了碗。
冉妹笑盈盈地看着目瞪口呆的我,“怎么,吃不了你一碗面么?”
“吃吧吃吧。”我递过筷子,“就这一份了,分着吃呗。”
吃完冉妹又拉着我进了溜冰场,我瞄着上次那一群人都在,想退出来,他们已对着我俩吹着口哨哄笑起来。冉妹紧紧拽牢我,
“放心,走吧,都是朋友。”
皮狼拖住五安推搡到我面前,“妞,出钱吧!”说完一伙人笑得前仰后合,五安没好气地扭头就走。
冉妹这才告诉我,五安一直在追她,为此给她花了不少钱,并和她约定以后若还不了,就要给五安当媳妇。
有些人,就是能让你轻易地便掏心掏肺。那天我破天荒地喝了白酒,浓烈刺喉,呛得眼泪直流,脸红耳赤,心在腔子里狂跳,仿佛感觉到一个全新的自己。在场子里疯狂地跑了一圈又一圈,扯着嗓子把国歌唱了一首又一首,直到最后脚底打飘,我已听不清一切声音,跪倒在冉妹脚下,涕泪交加。
(三)
冉妹他们后来为此一直取笑我。
当时的我抱着她的腿,闷声哭泣,再三问我,只说“你们都不懂”就没了下文,找了溜冰场老板关门的链锁缠住卫生间的门守住,谁都不许进,劝都劝不下。
是的,当时的我那么倔强和自尊,父母关系不和,不知何时就会开打,每次进门都是一片狼藉。我只以为自己受了天大的罪,任谁都不能理解我的苦楚。每日早早出门,拖到最晚回家,只为避免心受到更多的冷。那晚的失态,让我释放了压抑了许久的痛苦,再见到他们,心理上反而更轻松随意,我的豪放,亦让他们轻易地接纳了我。
冉妹向我一一介绍了每个人。
五安,市职高高一的学生,和冉妹住一条街上,家里自建房开了个小商店,也靠租房过活,溜冰场老板的侄子。
皮狼,区高中高一的学生,父亲城管局科长,母亲是家庭主妇,家住单位家属院。
毛蛋,待业青年,父母贩卖水果蔬菜为生,和冉妹住一条街。
另一个叫叶峰,是五安的同学。
关于冉妹自己,我只知道她没上学,其他的她却不肯多说,只告诉了我固定时间点在溜冰场找她。
他们几个从不主动找我,多鼓励我安心学习。倒是我,自此心里常常牵挂他们,一有委屈,就想找他们,即使什么都不说,也觉得心安和温暖。
我总在放学后去溜冰场找他们,看着他们嘻笑打闹逗嘴。一起去打台球,一起去网吧玩通宵,一起在街边吃串串,一起去喝酒狂欢。一次次短暂相聚的欢乐烟花般绽放在记忆深处,明媚灿烂。只有那样的年纪才能如此不计后果地挥霍光阴,也才能如此痛快淋漓地享受。那时我天真地觉得,一瓶酒就能点燃一群人的快乐燃烧一整天,生活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的艰难。
这样安逸的日子里五安是最燥动不安的。冉妹总有大把花不完的时间和用不尽的精力,她总说活着就要折腾,于是把日子过得像京剧里的变脸,街边发传单,超市的促销,酒吧卖酒,帮人看店,做美容,甚至倒卖游戏帐号。只有想不到,没有她做不到,但每一种她都不愿做长久,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却新鲜而刺激。五安喜欢冉妹喜欢得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才好,只一味附和。冉妹染了一头火红的头发,他说好,冉妹换了新工作,他说好,冉妹吵架干了仗,他说好,冉妹借光他的钱袋,他说好,冉妹的一切,于他都好,我们笑他好好先生。
五安经常跷了最后一节课去找冉妹。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等着,冉妹骂他这是变相的监视,五安总是一副你奈我何的态度。因着一起长大的情分,他早决定要冉妹迟早是自家媳妇,但冉妹的不安分却是他难以把握的,只有陪她时间越多,帮她多做一点事,让两个人联系越紧密,他才心安。
冉妹有自己的人生观。一次从五安那里拿了钱后,冉妹拉着我进了网吧。那段日子她在帮人练号,将一个新的游戏帐号玩到一定级别再转卖出去。她的手白晳细长,是老一辈人说的要抓大钱的手,在键盘上舞得飞快。我羡慕她不用经历漫长枯躁的学生时期也能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冉妹说,游戏里比现实要公平得多,但被设定的角色太局限,不如未知的生活有意思的多。她笑我像个乌龟,随时把自己保护在安全范围内,受不得一点惊吓。
可惜当时的我并不能理解这其中的深意,只相信天道酬勤,顺利的学业让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期待。
(四)
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这种高含金量的比赛却不是仅靠努力就能取得成绩的,自觉对数字天赋不高的我在培训班一次又一次失败的模拟考试里渐渐消散了高涨的热情,没了新鲜感的培训开始让人度日如年。兰子的男友要过生日了,她找我一起去挑礼物,我连忙借机请假溜了出来。
兰子是个极精细的人,她一定要买个不落俗套还要充分表达自己爱意的礼物,却又没个具体的主意,拉着我在大大小小的街上漫无目的地找。在两个半小时过后,我拖着两条酸软的腿忍不住抱怨:
“你俩腻得天天跟过节似的,一个生日有必要折腾得这么复杂吗,随便买个得了!”
“吥,当然不行,特殊的曰子表现好了一天顶一年的功夫,你一光杆懂什么!”
“那你找个懂的陪你去吧,折腾我干嘛呀,又不是我男朋友。”
“你快长点心学学,全班除了你,哪个姑娘不怀春,还当自己是吃奶的娃呢。
“狗屁,反正我走不动了,谁爱去谁去!”我翻着白眼坐到了路边的长椅上,什么呀,谈个爱情搞得跟进了动物世界似的。
兰子正在兴头上自是不愿罢休,冲上来对我是又拉又拽又掐又拧,我强忍着纹丝𣎴动,
“给你也送个小礼物总行吧?”
“那请你上个网
“吃个饭!”
“唱歌!”
一阵短暂的沉默,我暗自窃喜如愿了,一个软乎乎带温热的东西贴在了嘴巴上,睁开眼兰子的大饼脸近在咫尺,我触电般地一把推开她跳了起来,
“你个死变态!无耻!下流!”
兰子得意地贴了上来,
“再来感受一下!”
“滚滚滚!”我吓得连退几大步,“先吃饭,再继续!”
我惊魂未定地跟在大摇大摆的兰子身后,紧紧盯着,生怕她再玩心大起。
自打恋爱后,兰子这个吃货和男友几乎吃遍了大街小巷,新老大小店如数家珍,她从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嘴,只要味正,再偏再远也非去不可。我俩口味又都差不多,所以跟她吃饭特别享受特别美好。我舔舔嘴,这下又不知要吃上什么美食了。
兰子带着我进了偏街,这条街主要以当地住家户为主,大大小小的楼盖得参差不齐,临街的一面基本上改建为门面租了出去,主要经营广告公司和花店,中间夹杂了几家卖吃的。兰子进的是跟花店隔了个小巷子的羊汤馆。
打着祖传秘方招牌的小店门口盘着灶架了口大锅,滚滚的浓汤热气扑面而来,说不出的甜腻腥膻一入鼻就征服了食客的心,店内长年的烟火熏蒸墙面已经发黄,紧凑地夹放着一个圆桌和两个小方桌,即使不在饭点,也已经坐得满满当当。这一看,就知道味道肯定错不了。
付了钱,我和兰子站在靠推拉门旁快吃完的那桌子旁等着。师傅熟练地在碗里放上葱花,香菜,羊肉片,粉丝,黄花菜等,再浇上滚烫的羊汤,唉哟喂,那个味啊,简直要命了,我的胃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就在我伸手准备接过师傅手里的碗时,兰子在背后踢了一脚,
“那不是那谁么?”
“管谁谁,先吃了再说。”
我小心翼翼地端碗先占住了刚腾出来的空位,迫不及待地开动。
兰子仍不死心:“就你说的溜冰场那女的,刚进小巷子了。”
吃完饭,兰子赶着放学点会男友去了,我想了想,决定去小巷子看一看。
小巷子往里转弯纵深走去是一排低矮的带帽平房,房顶上零星长着长长的草,有几家大门已上了锁,厚厚的的灰压着,大概主人已经搬走了。中间靠左一家的门半敞开着,一个年迈的老太正生火,煤炉的烟在破旧发黑蒲扇的催促下喷吐着一股一股的浓烟,灰蓝色的烟向上爬着左右漫延开来,煤气味冲得让人窒息。我连忙捂住了鼻子,老太抬头冷眼看了我一眼:“哼,熏死一个少一个!”
转头又向门里喊着:“一天净跟些乌七八糟的人胡混,有本事咋不把你爸气活过来呢,还好让我有个指靠。”
我尴尬地站着不知该进该退,冉妹背着包大摇大摆从门里出来,看见我愣了下,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地过来挎着我向外走,身后不知被老太扔过来的什么东西砸中,伴随着恨意的吼声:“早些死到外面去,干净!”
我心里突突着不是滋味,不知该说些什么,冉妹拽了我耳朵一下:“别见怪,老婆子糊涂了。”
“好歹也亲孙子,怎么能那么说你?”
“跟个老人叫什么劲。”冉妹耸耸肩。
我一时语塞,冉妹扑哧笑了:“五安请吃饭,走吧。”
(五)
五安经常请冉妺吃饭,但他手头并不富裕,有时候连几十块钱都不能爽快地借给皮狼,凭直觉我认为他可能是以吃饭为代号带冉妹干什么去了,刚开始好几次他们总是拒绝带我去,更让我坚定了他们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直到我自己无意间撞破了这个秘密,才觉得啼笑皆非。
那次是邻居张大妈给儿子结婚。
张大妈是我们那一片有名的碎嘴婆子,一双三角眼总是随时随地贼溜溜地盯着各家的鸡毛零碎,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躲不过她毒辣的眼睛,再加上夸大的想象力,是虚假流言的主导者和传播者。我父母之间的不和被她宣扬得人尽皆知,话说得极为龌龊,我对她是大写的不满。
结婚的大堂里人声鼎沸,每个桌前都挤满了人。老妈正跟着一桌人眼泪汪汪地闲聊,肯定又在讲老爸的不是,我心烦意乱地躲开不让她看见,正愁无处可去,张大妈拽着一群人为首的袖子吆喝着擦肩而过:“楼上还有包间,大家上面走,走,吃好喝好啊!”
我跟着溜了上去,张大妈跟服务员叮嘱再多开几个包间,急匆匆地跑了下去。我跟在大家的身后,等所有人进了包间,我进了旁边的房间坐定,服务员随即跟了进来:“一位请走这边,还有空位。”
“我们还有八九位马上来,你忙去吧。”
服务员怀疑地瞅瞅出去了,我拿起靠墙桌子上的电话,
“喂,给201再送两瓶最贵的酒上来,等会和婚宴一块结账。”
挂了电话我得意洋洋地靠在窗边,望着楼下进进出出的人,正思量着怎么凑齐这一桌人,门呼地被一把掀开,冉妹和五安几个嬉笑打闹着冲了进来,见到我大家都愣了一下。我一脸惊喜,
“快来快来一起坐,使劲吃,吃死这家狗日的货。”
冉妹一把搂过我,“多大仇多大恨呀,倒是和我们拼一块了啊。”
五安几个大咧咧地入了席,磕着瓜子瞅着我,“我们哥几个是劫富济贫,你是私人恩怨,道同志不同。”
“切,说得好听,还不是一样,你们和这家啥关系?”
“不认识,我们就单纯混饭来的。”
冉妹看着傻掉的我笑得弯了腰,“怕你这正义脸难接受,才没叫你。”
五安叼着烟瞅着我,“我们也算来轰个气氛,顺便混口饭。”
“办事的你们都去?荤腥不忌啊!”
“办丧的不去,家贫的不去,其他看心情。”
“不怕人认出来?”
“吃完就撤,他们酒还敬不到头呢。”
我翻了翻白眼,“跟你们混真是毁三观!不过今天别怕认出来,往死里吃,敞开了喝!”
(六)
这世界就是这么奇怪,也许日子一直平淡无奇却也安稳幸福,一旦有那么个人走进你的生命里,你所有的神经细胞在那一刹那间突然就骚动了。是的,妹子我有喜欢的人啦,就像阳光照进了黑暗,一切明丽而美好,连走路都是轻盈欢快的。
更不可思议的是,自从注意到他,这世界到处都布满了他的痕迹。放学的路上总能见到他飞车而过,窗外操场上一眼就看得到他,小卖部遇到买水的他,去老师办公室遇到他,下课抢厕所遇到他,去学校后面吃饭遇到他,甚至逛街也能巧遇到,我暗叹老天待我简直太实在了。兰子不知从哪儿问到他就是我们学校高中部的蓝球队队长,名何烨,父亲是市上高官,母亲做生意,高二时因病休学一年又开始复读,身后桃花一大片,但仍坚持独身。兰子说的时候极度感慨:“这样的条件还单身的话怕是心已暗许了哪个妹子了,你怕是没戏。”
“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说喜欢就非得占有不可。”我嘴硬着却心发酸。
“得了吧。”冉妹拍拍我的肩膀,“你肯定不是他的菜,别白费功夫了。”
“你大爷的,连我做白日梦的机会都剥夺了,太残忍了!”我仰天长叹,
虽然我不相信现实中会有灰姑娘的故事,但看得到得不到的却更让人挂心。每天关注并很享受一次一次相遇时的激动与欣喜,虽然,他并不认识我。
学校组织篮球友谊赛,兰子听说何烨的队会在体育场篮球馆练球,便让我去那里观看。我狂喜不已,一个人咧嘴傻乐了半天,看谁都可亲可爱,恨不能冲上去紧紧拥抱亲一个。那一个下午的课都没有听进去,只记得老师飞舞的板书,不知从哪闯进来的一只马蜂,嗡嗡嗡嗡嗡……数着手表上的针一格一格跳过去,像过了几十几百个世纪,甚至因为过度紧张而手心直冒汗。时间却像与我作对般,从蜗牛一下子变成了骏马,我担心头发太毛乱,衣服颜色不衬我,书包面上的拉链就偏偏在早上不争气地坏了,张开的口袋仿佛咧嘴在笑我,鞋子因前一天下雨沾上了泥水,那么刺眼,身上的每一处都显得不完美,缺点被放大成了巨形的怪物,与我仅存的一点自信作斗争。我无比沮丧,烦恼,放学铃却刺耳地响起来了,耳边炸开了轰乱的声音,我有点眩晕。
兰子拉了拉我:“你脸怎么那么红啊,目光呆滞,傻了?”
我摇了摇头,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兰子摸了摸我和她的额头,“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她试图拉我却没起来,于是冲出去找男友来帮忙。我觉得自己嘴巴发麻,喉咙干巴巴地疼,突然又像谁吹了口凉气灌进脖领,猛得打了一个激灵,脊背上便开始发凉,凉气一点点渗到骨子里,我渴望躺在温暖的床上裏上厚厚的被子,腿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紧紧地抱住自己缩了起来,靠坐在桌腿上,迷糊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柱强光打在眼皮上,血红而温暖,我歪过头睁开眼睛,雪白的被子和墙,床头上挂的药水正一点一滴地输进血管里。兰子坐在床边与男友打情骂俏,咯咯笑着回头看见我立刻住了声,呼地照我腿上抡了一巴掌:“你丫害人不害人,今我俩认识的纪念日硬让你搅和得啥都干不成!”
我翻了白眼:“你还想干点啥,啥事你没干过了。”
“滚滚滚,好心没好报,你自己解决晚饭去吧!”兰子气冲冲地拉着一脸歉意笑看我的男友走了。她这倔牛说风就是雨,晚饭铁定不管了,我心里哀叹一声。
我心里遗憾极了,第二天早早精心拾掇了下自己,又怕被人看出刻意。 放学铃响起后,我全身的热血猛得又沸腾起来,恨不能一步便跨到目的地去。但又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而自然,只有慢吞吞地向前走。
体育场与学校仅隔一条街。因学校操场太小学生又多,便长期租用了对门的体场场地作教学用,每次上体育课时,总要三四个老师护送着一班又一班的学生浩浩荡荡地过路,惹得急脾气的司机狂按喇叭。体育场分露天和场馆两部分,场馆早已老旧,近日刚被拆除了一部分,打算扩建。但因为连日雨,所以暂时搁置不管,拆过的建筑垃圾暂时堆放在场馆内,一堆堆隔开了数个小空间,小情侣们常在晚自习前来这里小坐。
我到的时候他们还没来,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场馆前等待又让人很不自在,在门口溜了一圈,我决定进场馆里躲到垃圾堆后面去,正好方便观察。
我选了一个靠近墙角和窗口的位置蹲下来,这里刚好可以看到大门进出的人以及场馆内大部分场景,等他们快进来时再走出,时间点恰恰好,也避免了我的尴尬。
正当我打算起身调整一下姿势时,有人进来了。我忙扶住水泥钢筋的一角向外窥去,却见冉妹手里用力採着一束马尾大踏步向前走,马尾的主人是圆脸红扑扑的女生,低声呜咽着,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也顾不上擦,双手抓紧了採着头发的那支胳膊,冉妹见她慢了一步,在后面使劲推了一把,她打了个趔趄,惊慌失措中啊了一声。
冉妹一脸不耐烦:“叫你妈啊叫,奶奶我拉你累死了就没喊声,你敢叫!”说着左右使劲甩了几下手里的马尾,圆脸姑娘痛苦地弓起了身子,转手护着自己的头,紧紧咬着嘴唇,一声都不敢吭。
“喊啊,再喊啊!”冉妹猛得推了圆脸姑娘的头向后仰去,通红的眼睛里泪涌而出,用力扇了一个巴掌,圆脸上立刻印上了手印,鼻子用力抽吸着不让鼻涕流进嘴里,默默蹲了下去,全身抖得筛糠似的。
冉妹一边一脚蹬上圆脸的肩膀一边骂着:“再别让我发现你,赶紧滚了。”
冉妹猛得跺了下脚,朝东躲西闪的圆脸狠踹了几脚,唾了几囗唾沫,便丢下她急匆匆地走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完了全程,一股巨大的冷意冲击着心,我微张着嘴,想要为圆脸做些什么,却已颤抖着出不了声,腿脚因长时间的一个姿势而变得麻木,内心无比慌乱。我平生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这样软弱,这样不堪一击,突如其来的震撼让我如大病过后般虚脱。
我僵着身子,注视着圆脸默默地起身,轻轻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和脚印,理顺了毛乱的头发,仔仔细细用力地擦干了唾液,慢慢地走了出去。
那天自此在我的记忆中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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