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居

作者: 谢问之 | 来源:发表于2017-11-15 19:33 被阅读0次

    下午四点多钟,太阳热度不减,任你是天王老子还是街头乞丐,只要敢光脚踩就得哎哟哎哟叫唤着蹦。土狗大黄瘫趴在树荫下,舌头伸得老长,呼哧呼哧散着热气。苍蝇落在它尾巴上,它也只是微微摇晃一下尾巴尖儿,舍不得摇晃整条尾巴;落在眼睛上,就挤挤狗眼;落在耳朵上,都懒得扑棱耳朵。

    “来,你的新伙伴。” 主人说着进了院子。虽说是在农村,这家也烂的不像样了。院墙和房屋都还是70年代的红砖盖成的。临街的一面院墙坍塌过一次,主人也懒得找泥瓦匠好好修理,只是自己随便搅和点水泥,把破砖再搁置回去。后来又掉了些许砖头,主人连理都懒得理。

    大黄站起身,慢慢走到主人身边蹭了几下,表示对主人的欢迎和亲昵。主人李老太挽着裤腿,露着黝黑纤细但很结实的小腿。李老太把儿媳妇儿送来的两只母鸡扔进鸡窝关上门,快步走到水管边,接几捧水洗洗脸上的汗珠子,又把毛巾拧湿擦擦脖子和后颈。“大黄,我跟你说啊,我指着这两只鸡下蛋呢,你可不能咬它们,更不能吃了,啊?” 大黄低头,窝在李老太脚边,哼哼了几声,算是答应了。

    大黄来到这个家里6年了,那时李老太的老伴儿还在世,也还没和儿子儿媳妇儿分家。那时的李老太背还没驼,也胖一些。如今,她总是一个人驼着背去地里干些农活儿,一双磨了底儿的黑布鞋从不下脚,沾了泥就在路边的砖块儿瓦块儿上蹭蹭。花白的头发用两个小黑发卡卡在耳后。

    热气散去一些之后,李老太骑上三轮车出门了,走时一如既往的只是把大门虚掩上。家里有大黄,不怕贼人惦记。再说院子虽大,房屋虽宽,可是那点儿可怜的破家具根本没人惦记。主人走了后,大黄在门后摇着尾巴来来回回地踱步,很是激动了一会儿。因为李老太出门不为别的,是给大黄要吃的去了。出了村口儿右拐,骑个十来分钟就是集市,李老太的外甥女儿在集上开个小饭馆,每天都有剩菜剩饭,倒了也是倒,李老太就老去外甥女那里给大黄讨回来。鸡骨头、猪蹄子、花生米、炒鸡蛋什么都有。所以,大黄要比李老太胖多了。

    夏天的黑夜总来的很迟很迟,都到了要上床睡觉的时间了,天才黑下来。村里人习惯早睡,虽然才9点来钟,家家户户的门却都关上了。星光之下,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李老太却没睡。她搬个小马扎,独自坐在堂屋门口,轻轻摇着蒲扇,两眼茫然。白底儿小兰花的大背心儿罩在瘦窄的肩膀上,又被突兀的大肚子撑了起来,盖住变了形的大屁股。蚊子哼哼着绕着她飞,很容易就能找到机会在裸露的小腿上、脚上吸足喝饱。几个叮包迅速鼓起来,李老太却浑然不觉。浑浊的双眼不知看向什么,也不知到底看到什么没有。偶尔,她把攥在左手的诺基亚手机拿起来看看,还仔细放在耳朵上听听。“坏了么?没有吧?怎么都不响呢?”她咕哝了一句,“再等等,可能闺女正忙呢。” 闺女是家里的老幺,生就高大圆润。老话儿常说“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李老太的闺女可是个例外。自小就是个书痴,脑子还特聪明,不管什么内容,看上两三遍总能背得下来。农村里上小学,县里上中学,省里上大学,大学毕业后居然在首都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那个时候,李老太腰杆儿总是挺的笔直,满面春风。跟村里人说起闺女时,都觉得自己也是北京人了,笑声都是响亮的。

    李老太再次看了看手机,小小的屏幕上显示着21:55分。李老太终究等不下去了,她拨通了闺女的电话,“喂,喂喂,燕子,是妈,是妈。” 电话那头刚刚响起闺女的声音,李老太就迫不及待地说。 “妈,我知道是你。有事么?”燕子烦躁地说。“没事……没啥事。” 听到女儿的声音,李老太一时语塞,不知说些什么。“没事就早点睡吧,你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我刚把你外孙哄睡,我都要累死了。” 燕子抱怨着。“好的好的,累了呀,快睡快睡,别累坏了。” 听到女儿说累,李老太忙不迭地说,心疼坏了。“你们都……” 李老太还没说完,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你们都好吧?”  李老太对着电话怅然若失,“我就说嘛,手机没坏,只是没响。”  她自言自语地说。

    “累了,都累了,洗洗睡吧。” 她站起身走到水管旁边,接了一盆凉水抹了把脸,又脱下衣服,洗洗胳膊和脖子,把剩下的水往身上冲了冲。大黄睁眼看了看她,又闭上眼睛睡了。鸡窝里也没有什么动静了,只剩下树上几只知了不厌其烦地鸣叫着。“小时候你常常缠着我给你抓知了,不抓就不睡。吃不到知了就哭。我和你爸一到天黑就拿着手电筒给你摸知了,一摸能摸到半夜,每次都能装满一瓷缸。你高兴地不得了。晚上洗干净用盐腌上,第二天一炸,你吃的可香了。”  李老太说着说着就笑起来,开心地笑,回屋拿了手电筒往树上照,但是却没有找到知了,虽然鸣叫声此起彼伏。 “少多了,比那时候少多了,都看不到了。” 李老太叹了口气回屋去了。

    夜晚没有一丝风,空气也闷热不堪。睡到半夜,李老太忽觉的心脏不舒服,她伸手去摸药却没有摸到。

    晚上,燕子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带着李老太去旅游,可是那里人山人海,什么都看不分明。不知怎么,燕子在卫生间附近弄丢了妈妈,许久之后找到她时,妈妈正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一处沙发上。本就矮小的身体,此时更是蜷缩在一起,眼里满是害怕和无助。燕子在远处看着,心理里好酸。她剥开人群紧跑过去,妈妈却又消失了。燕子着急地喊,“妈~妈~妈~~” 。一个激灵,燕子醒了。窗外的天边已经有些泛白了,燕子才意识到刚才只是一场梦。想想昨晚自己对妈妈的态度有点恶劣,有点后悔。白天她给妈打了几个电话。

    诺基亚躺在老桌子上,一天里响了好几次,铃铃着响,长时记地响着,但是没人接了。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寡居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lkwwtx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