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潘
一
其实与小潘见过面已经是很久了的，只不过我一直不认识他。刚来农场的那段时间，我除了工作上的事，其它的时间便大多数是在看书，要么在自己昏暗的宿舍里，要么是在农场哪个荒芜的杂草角落里，而更多的时候则是在农场黄老板的这间凉棚下。而我与小潘打过照面是有蛮多次了的，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如若你与他不相识，那么就算一年半载的他在的身边走来走去你也不会认识，再说平时他也不愿意与十四哥那些按树板厂的老板一样来黄老板这个凉棚下来喝茶聊天。因此，在前两年的时间里，我基本上与他是没有交流的，也不算真正的认识，顶多也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直到有一天黄老板无意与我聊起了他，说他是西南政法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时，我也才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这样，在这个农场里我们也算是同一类人了。虽然我毕业的学校没有他的好，但好歹也是上了一本的。就这样，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我与他聊了起来。
那时，他正在自家的一个小鱼塘里喂鱼，而我亦正坐在凉棚下一边阅读一边享受着悠然的时光。他将手中的一大碗的饲料投喂完之后便也朝凉棚下走来了，夏天的蚊子有点多，他一来便点起了蚊香。我继续看书，他则拿出手机来看，大家彼此一阵沉默。虽然大家交流不多，也算是认识，但是早已知道彼此。他是旁边这个按树板厂的小老板，而我则是另外一边工厂的负责人。
“天气有蛮热的。”我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安静。
“是呀！”他朝小腿处拍了一下，细小的蚊子逃跑了。
“那个小鱼塘的鱼是你养的？”
“是的，本来是黄老板想作为他的橘园蓄水池用的，后来又用上了灌溉节流的系统，这个蓄水池就基本上没有了，于是就给我来养鱼了。”
“那是自家吃咯？”
“当然。”
“可我总感觉如果是自家吃就最好还是不要喂饲料的好。”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自己平时也没有多少时间，也没有时间去弄那么多的鱼草去喂，先这样喂着吧，等它们长大了我就准备去买几袋玉米来，等过年之前的几个月就喂它们玉米。”
很显然，我所担心的问题他早已考虑到了。
接着，我们又陷入到沉默之中去了。我这才发现，我们两个似乎都是不太擅长于交流的人，这也难怪乎来这里差不多两年之久这可以说我与他的第一次对话。接着，他便拿起茶几下的遥控器，打开了黄老板放置在凉棚下的电视机。我则继续阅读着我手中的诗歌，他将电视的音量调得很小，这于我倒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中午饭时刻，我们便各自离开了。
二
“听说你是湖南吧！”
“是的。你呢？”
“我呀，就是本地的呀！家里这里只有二十多公里。”他一边朝小水塘里投饲料，一边说道。
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聊天，其实，以前也偶尔看到过他在这里投料，只是那时没有与他说过话，所以也就没有凑上去与他聊了。
他将手中的饲料投得差不多了，便又朝黄老板的凉棚下走去了。
“干嘛要留一些？带回去？”
“不是，等下你就知道了。”他笑道。
当我面来到凉棚旁的果棚下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剩下的这点饲料是喂果棚下那个大水缸中莲花下的小鱼的。如若不是他，我可能会一直只注意到那一水缸的莲花，却看不到水中的小金鱼。莲花已经盛开，小鱼儿也在下边自由自在的游动着。他将手中的几颗饲料投到水中的时候，只见莲花下的几条金鱼一下便游到了水面上，争抢着食物。
很快，他便将碗里剩下一点饲料投完了。他将碗倒过来抖动一下，碗里的碎末也被清理进了鱼缸里。他放下碗，拍了拍手掌，然后在旁边的水龙头冲洗了一下之后便又坐到凉棚下的茶几旁边来。而我，则依旧拿起一本诗集在阅读，他侧着低过头看了下，“这么喜欢看书？”
我放下书本，望了望他，微笑地点了点头。
“我以前也很爱看书的，只是现在没有这个精力去看了，好像也看不进去了。”
“只是闲下来的时候看看打发时间罢了，你也知道，农场里的生活实在是太过孤单乏味了。”
“这倒也是，不过我始终还是看不进去了的。”他摇头叹息道。
“诶，听说你也是大学生？”我终归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
“是呀！”没想到他的反应倒很平淡，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反应，就如问他一件生活琐事一样。
“什么学校？”
“西南政法大学，法律系。”
“哦，那可是一所不错的大学呀，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做这么辛苦的事呢？”
“哎，也是没办法呀，生活所迫呗！”他终归还是叹息了一声。
“怎么？工作不顺利？”
“大抵可以这么说吧！”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有些沉重，“毕业之后我便在柳州的一个政府机关上班，工资两千多一个月，虽然平时的福利待遇好，可是毕竟到手的只有两千多。而在我结婚了之后，这更是难以维持了。当时我也想到了变化，于是我便决定去看法院的公务员。第一次，我的笔试第一名，可是我的面试成绩没有过；第二次，我的笔试成绩仍然是第一名，而面试我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也顺利通过，可是在我体检时却又出了问题。”
“哦！？怎么呢？”
“体检时，检查到我两个肾都有积水。而这个问题一出，那可不再是工作的问题了，而是健康的问题了。辛亏还好，老婆理解我。于是，我在家里休养了大半年，去医院复查也说没什么问题了。我便第三次去参加了法院的公务员考试，这次我的笔试仍然是第一名，然而，在体检的时候依然检查出我的肾里有积水，虽然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可是，有积水就始终是通不过体检的。终于，我放弃了考法院的公务员了，我回到了这里。那时我的弟弟在这里开货车，专门为这边的按树板厂拉按树板的，他说感觉现在的按树板厂的效益还可以，比较挣钱。刚好，那个时候正好这里的一个老板要走了，想要将自己的工厂盘出去。于是，我便与我弟弟借了七万块钱，将这个按树板厂买了下来。就这样，我来到这里了。”
“哦哦，那现在感觉怎样了？”
“还行，至少现在来说是可以的，虽然刚开始的时候辛苦，但是缓过来之后，倒也觉得还是值得的。”说完，他便起身要离开了，“我要回去了，工人们要开工，缺个人，我需要顶上。”
“有时间可以来我这里坐坐，毕竟这个农场里也就你我年龄比较相近的了。”
三
尔后，我便成了他那里的常客。正如他所说，在这个农场里，也就只有我们两个的年纪相仿了，其它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中年人。
我有时候会在中午的时候过去他那边，有时候会在傍晚的时候。但是，除了阴雨的天气，其它的时候他一般都是没有时间的。他实在是太忙碌了，需要自己处理进货发货的事宜，还需要自己去帮忙做工。可别小看做工，那可着实是一件体力活。虽然他在整个流水的过程中坐的相对来讲是比较轻松的工种，可是一天搬动上几百上千次的木方，那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何况，武县本来就是一个很热的地方。
大多数与他聊天是在傍晚的时候。那个时候一般也是我吃过晚饭从厂里出来散步的时刻，而他，一般是才刚刚关机下班。我就在他宿舍的房间里看着电视，而他，则才开始做饭。每次，当他做好饭菜，吃过饭之后一般都是晚上八九点了，再洗澡洗漱，也就将近十点了。然而，不仅如此，他还得在这守着，等着晚上来木料，因为运木头的车子一般都只能够晚上才能运过来，有时候一等就是晚上十一二点了，甚至是下半夜了。第二天，如果天气好，他依旧还是要跟着工人一起上班。
“也是没办法呀，工人时不时的请假，我不顶上，整个生产就没法进行了。”
“干嘛不多招一个呢？”
“我也想啊，但是这样要多出很多开支，而我现在还处在一个稳定的过度阶段，所以，能尽量自己做的就自己做了。”
“那你这样是挺辛苦的了。我看你隔壁那个按树板厂的十四哥就挺轻松的，来农场也只是喝喝茶，或者看一下，从来不见自己亲自做工。”
“我自然是与人家比不得了，人家可是个大老板。他最多的时候外面压板厂欠他两百多万他还照样可以生产，我可不一样。毕竟，他做这行做了十几年了，已经挣够足够多的钱了。听说他走也是因为投资其它项目去了，现在按树板这一块做的人太多了，远没以前那么好做了。”
“那你呢？”
“我呀，能运转的也就二十多万了。外面压板厂欠我三十多万，我欠桉树老板十几万，说句实在的，现在自己手头上可以运转的资金并不多。”他毫无遮掩地跟我说。
“确实不多。”
“不过，这样也挺好。虽然是累了点，但是自己一直都是觉得值得的。我刚来的时候欠了弟弟七万，到现在弟弟的欠款还清了，还借了他几万在县城买了套房子，自己手上也有十几万的存款了。说起来，这几年下来也挣了不少钱，这是以前在柳州想都不敢想的。”
“那这样也确实挺不错的，和我们这种拿死工资的比起来，要好多了。”
“不过刚开始的时候是真的挺艰难的。那时刚盘下来不久，自己又不懂。可是工人可不会管你这些，他们只管做事拿钱，我第一个月跟着员工整整做了一个月，一天都没有歇息。可那个月却只挣了两千多，想起来都急呀！后来慢慢走上正规了，才挣的一点比一点多了。说起来，其实中间因为需要垫钱的原因还跟弟弟借过一次十万的，不过在年底周转过来之后很快就还给他了。这也是这个行业的规矩，压板厂要欠我们这么多，到年底才会还清，而我们也要欠木料老板一些，作为中间的我们总归是要垫一些在里头的。不过，缓过来就好了。”说完，他满意地笑着。
“是呀，熬过创业开始那段艰苦的日子，后面当然是会越来越好的。”
“是的。说起来，不知为何，自从我在这里做事之后，我肾里的积水却也没有了。去医院检查了两次，都说没有一点问题了。这说来，人呐，还是要多运动的好，像以前在柳州，在办公室一坐就是一天，想想也挺没意思的。”
那晚回去的路上，我一路听着农场里的虫鸣与风声，想起与他聊过的话，我突然才明白，为何他在之前那两年里为什么很少来到黄老板的凉棚下喝茶聊天了。
四
他确实是忙碌的，无论是要做工还是不做工的日子。
很多时候，我在凉棚下看书的时候，总能见他在农场里走动的身影。他在水渠旁边自己开垦一块土地，种上了空心菜，茄子，生姜还有一些其它的。而除了种菜之外，他业余时间忙碌得最多的还是打渔。有时候他会背着一台自制的电鱼机在农场的水渠里，或者小溪里打渔，而在水渠的很多地段他都放了渔网，时不时的，他总会去收那几个渔网，每次，总能有一些小小的收获。他说，积少成多，几次之后也够一顿吃的了。
不过，他最爱的还是钓鱼，这是我与他熟识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的。
那一日是周末，并且是个晴天。周末，我睡了一个大懒觉之后，起床已经是十点了。洗漱完，感觉到十分的无聊，于是我又拿起了一本诗集准备去凉棚下坐坐了。坐在凉棚下，我看到小潘宿舍旁边停着他的摩托车，而他的机器也没有动静，然而，周围其它几家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于是，我很好奇的朝小潘的宿舍走去，当我走进他的宿舍的时候，他正在数钱，然后整理一些数据单。钱是他刚刚卖掉锯末所得的，而那些单据则是他上个月遗存下来，正在整理。他告诉我说，因为前几日下大雨，运木方的车子卡在山中的泥路里出不来了，所以他今天才放假的。看到我在旁边他也毫无忌讳的清点着他的单子，他告诉我说今年上半年雨水多，没有前两天那么好的生意，不过刚刚整理了一下，也差不多挣了二十万了。
很快，他便整理好了那些单子，然后收了起来。一旦闲下来，他似乎感觉难受了，接着，他喂鸡，喂鸭，又喂那几只野得很的猫，一阵忙碌之后，他又回到了宿舍，他突然问我，要不要去钓鱼？
我说好呀，反正今天是周末，我也有时间。于是，他要回去换身衣服，要我穿长裤长袖的衣服，而他则开始配起鱼食来了。待我再次来到他这里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妥当了。我坐上了他的摩托车，我们一路风尘的朝河边去了。
其实，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早已感受出来了，他是一个典型的行动务实派。什么事情，想了就立马会去做，而他自己本身也是闲不住的人。至于为什么会与我这个喜欢安静看书思索的人相处，他说，除了在这个农场里我们两个是差不多年纪之外，另外一点便是，他曾经也是一个非此爱看书的人，只是，现在，已经不允许他这样了。
我们在一路聊着，当我们骑着摩托车七拐八娆之后终于在一个非常偏僻的村落里停了下来。他将摩托车停在了一颗芒果树下，那颗芒果树好像有一百多岁了，树下还挂着牌子。接着，待他拿好钓具之后，我便跟着他朝草丛的深处走去了。武县是隶属于亚热带，那里野生杂树杂草较之家乡要快很多，当我们沿着小路走下去，两旁的草很快就已经没过了我们的头顶。在稀里糊涂地跟着他走了十几分钟之后我终于看到一排树林，走进那排树林，却才发现树后边便是一条宽阔的河，那条河仿佛是隐匿在了树林里一般，而这也是我们垂钓的地方。
我们找好了地方之后，便开始钓鱼。我这才发现他原来是那么的专业。他将鱼钩裹好食物，甩得很远，动作很是熟练。他告诉我，这叫海钓，运气好能够钓到大鱼。很快，他便将他带来的六根鱼竿全部都弄好了。接下来，我们便一边轻声的聊天，一边等待着鱼儿上钩了。
那天下午，我们聊了很多，我们谈论国际经济形式，谈论远处的战争。我这才发现，原来，他是那么的有学识，对于时事，并且了解得如此之透彻。我们聊起了房市，我跟他说起我在长沙已经买了房，准备今年回去了。他说挺好，不过他自己不打算买房，而是打算买地。地都已经看好了，就在武县周边，大概要三十来万，今年年底就打算买下来了...
那天下午我们没有钓到几条鱼，不过我们却聊得很多。我从未想过，我们两个似乎都不怎么爱说话的人却能够如此滔滔不绝地聊上这么长时间。
回到他的宿舍的时候，天已经变得灰暗了。由于只钓了几条小鱼，我们也就没有开餐自己做饭了。回家之后他又开始忙碌了起来，喂鸡，喂鸭，同时又将那几条小鱼喂了他家的那几条小猫。
我在他宿舍闲坐了一会儿，看到天色快黑，便也离开了。
五
不久后的一天傍晚，当我在农场里散步的时候，他却突然叫住了我。
当我走进去的时候，我却看到他在厨房里叮叮梆梆的忙碌着。
“嘿！”他看到我，停下手中的活，与我打招呼道。
“在做饭咯！”
“是的。坐，请你吃鱼生。”
于是我在厨房旁边的小矮凳子上坐了下来，关于他们这边喜欢吃鱼生的习俗，我老早就知道，黄老板也曾有几次叫我去吃，可是我都拒绝了，因为我一直担心所谓的鱼生里寄生虫的问题。不过，说来，据说武县当地人一般只会请自己尊重的客人吃鱼生的，虽然我有那样的担心，可是，看着他兴奋的表情，再加上我已进来，却也不好拒绝了。
“每次晚饭都这么晚吗?”我望着黑黑的夜色说道。
“做工的时候一般都这么晚了，工人那个时候才下班，我自然也要那个时候下班了，并且，下班之后我还得整理，木皮，木屑，不然第二天不好开工，所以一般都这么晚了。说起来，当自己做了老板之后才发觉自己的时间真的是不够用啊，今天晚上十二点多还得有一车木头要卸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切着鱼片。
我看他切的时候非常的认真，一片一片切得非常的薄，相当的细致。
“这鱼是我弟弟今天钓的，有三四斤。他跟朋友出去玩了，于是我想着今晚做个鱼生吃吃。”
十几分钟之后，他终于将那分割成许多块的鱼块切好，然后小心翼翼的用纸将其包裹起来。
“说起来，鱼生切鱼片也是很关键的，切得太厚会影响口感，切得太薄却又不便于夹放，所以每一片的厚度都适度均匀才好。”
“那为什么要用纸裹起来呢？”
“哦，那是因为要将鱼片上面的水分吸掉，否则也会影响口感的，而这种纸也是特殊的哦，可不是普通的吸水纸哦！。”
说完，他又开始准备起佐料来。生姜，大蒜，辣椒，生抽，陈醋，芥末....
待他将鱼生弄好以后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接着，他又拿出两瓶啤酒，在饭桌前坐了下来。
“今天确实有些晚了，搞鱼生确实是件挺耗时间的事，平常一般顶多也就八点多一点的样子吃饭，就当是夜宵吧！”他笑笑。
我接过他手中的碗和筷子以及那一碟辅料。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还是有些犹豫的，或许是因为心里作用。
或许看到我的尴尬，他对我说道，“没关系的，吃吧，这可是很美味的哟！”
想到如果我拒绝之后的尴尬，我终归还是夹起了一片，沾上了佐料，当我送进口中之后，却才感觉到确确实实是一股美味：质地柔软，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腥味，并且也口感极佳。我这才知道，为何武县人会这么爱吃鱼生了。
“很多外地人来到武县的时候不太敢吃，他们总觉得生吃不健康。其实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我们不还是从小吃到大，也没见过什么问题。我们村附近有一个男孩子，也是你们湖南的，娶了我们当地一个女孩，后来由于事业的关系落户在这边了。刚开始也是不太敢吃，后来吃起来比我们还厉害。”
就这样，我们你一杯我一杯，你一片我一片地一边吃一边聊了起来
“话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可能快了吧！”
“不等过完年吗？”
“不等了。”
“这样也好。人呐，有时侯就是要学会勇敢的跳出去，要有一颗一往直前的决心。”
“不过自己也不是很有底气，毕竟我们所做的这个行业有些偏门，回去之后可能又得从头开始，自己年纪也不小了。”我叹息道。
“别担心。”他拍了拍我肩膀说道，“其实，我在刚刚辞掉工作来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里也是完全没有底气的，我一没经验，二没本钱。可是，只要吃得苦，我相信总会一步一步变好的。也正是这个信念让我坚持了下来。兄弟，我相信你，你也行的。”
我点点头，默默地干了一杯酒。他亦仰起头，干了一杯。
“人呐，只有走过低谷才会真正的明白人生。我当时离职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今天，那时与老婆也矛盾不断。虽然现在老婆和小孩都还在柳州那边，但是等我在这边建好了房子之后就可以接他们过来了。”
“话说地的事情谈好了吗？”
“差不多了，上次钓鱼回来去我弟那就是谈论这个事情。总之，今年会把那块地买下来的。”他信心满满的说道。
“嗯嗯，加油！”我再次举起了杯。
那天，我们喝了几瓶啤酒，一直喝到了快十一点。
走的时候他一直与我说，如果不是因为十二点的时候有木料要来，他还真想和我继续喝下去，“说真的，和你聊天真的很愉快，我想，如果我们早点认识，我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只是认识没多久，你就要离开了。到时看得不得空，如果得空，在你回去之前我们再一起去河边钓一次鱼...”
我点点头，带着微微有些醉意的头脑离开了他的宿舍。不知为何，那天在回去的路上，听着农场里桉树林里的风声以及小路边草丛中不知名的虫鸣，我的内心却突然地涌起一股强烈的孤独感。也许是因为自己不久将要离开了，又或许是有种与他相识恨晚的感觉。或许真如他所说，如果我们早点认识了，那么也许我们早就成了挚友，而我在农场的日子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六
我终归还是没有再与他一起去钓鱼，那段时间天气一直很好，他每天都是忙碌得很。本来，在要走的前一个周末我想看看他有没有时间。可是，当我走到他按树板厂的时候，他却正在机器旁边认真地劳作着。只见他满头大汗，一身脏兮兮的衣服。
看到我，我急忙与我打招呼，然后跟我说，这个地方太阳晒，要我去他的宿舍坐下，他马上就要下中午班了。
然而，我并没有去，而是直接回去了。
傍晚我再去到他那里的时候，他却正在整理机器周边的卫生。将锯末堆起来，好卖掉，将按树皮也用钉耙扒在一起，然后点火烧掉。他曾告诉我，按树皮如果不及时处理掉，等到下雨天容易腐烂，使得农场里的路泥泞不堪，那样晒板的小电动车就不方便行走...
我远远地看着他，只见他双手撑着钉耙，盯着火苗发呆。虽然我不知道他那一刻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他的眼神中是充满期望的，他的内心是信心满满的，他或许正想着明年建好房子之后将妻女接过来，明年再辛苦一年之后再买一辆车，再等日子过得轻松一些了，再多加一个工人，自己也就不用再这么劳累了...这一切，从扛着钉耙往回走的时候都看得出来，他走路的姿态是如此生机勃勃，铿锵有力，我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平日里散步时想着迷惘的前途时沮丧的心情，我可以想象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姿态。
终归，我还是没有去打扰他，也放弃了想在走之前再与他钓鱼的念头，因为我看到明日依旧还会是一个好天气，我实在不想打扰他的步伐，他那正勇往直前的脚步。
两日之后我便离开了那个我待了整整三年的农场，在我拖着行李箱离开的时候，远远的我依然看见他还在那里随着工人一起忙碌着，尖叫的锯木声以及汗水夹杂在一块...
我突然又想起了他那句话，人呐，有时候就是学会勇敢地跳出去，要有一颗往直前的决心...想着，我回过头，毅然而然地踏上了回家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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