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沫沫的头爆痛。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严重缺觉。但是，尽管困至极点，却是难以入睡的。况且，眼下还有不少事等着她去处理。
不如起床，为自己做顿早餐吧。寒冷及困乏无法驱赶，但至少不要再让饥饿也来占领阵地。
在洗手间，沫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呆愣了半响。浮肿的双眼，苍白的嘴唇，暗淡无光的肤色……最触目惊心的，是鼻子上有两个大大的红点，不是痘痘（沫沫一直不长痘痘），而像包块（这两包块跟随了沫沫近一个月）。
难道，真如护工老哥哥说的那样，先生离去时泄露了毒气，而正好被她接收了？如果是这样，那她就坦然接受这种“馈赠”。错愕过后，沫沫没去在意。
家里静悄悄的，大家都还在睡梦中。沫沫为自己煮了一碗面条，加了一个鸡蛋，还逼着自己喝了一瓶纯牛奶。她需要能量，以支撑她疲惫不堪的身心。
沫沫提前等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待他们开完交班会，她第一时间找到主治医生。主治医生说知道她先生已离去，叫她节哀顺变。并安慰她说，像她先生走得如此安详的极少见，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是的，来来往往医院一个多月，疼痛难忍、呼天抢地、呼爹喊娘……千奇百怪的病痛者，常常令人心疼不已。像她家先生一直安静地维系生命的，最终在一种相对舒适的意境之中离去，真的是罕见，她该释怀的。
出入院证明、死亡证明、病例、清单……足足耗费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沫沫联系了护工老哥哥，把当月剩余的11天工资清算给他，并另外封了一个利是，以感激他四十几天以来对先生尽心尽力的照顾。
小叔打来电话，让沫沫起床，说他大姐下来了，想要去殡仪馆看尸体。沫沫本也打算要叫小叔陪她去殡仪馆了解下火化事宜，便让小叔来医院接上她一同前往。
去前台办理了探尸手续，交费后被带至一间大大的仓库里面。先生的尸体被安放在中间，周围摆放了各个年龄段的尸体。沫沫不愿去看，却还是避免不了闯入眼界。
这是沫沫平生第一次看到陌生人的尸体，从前胆小如鼠的沫沫，这会并没有感觉害怕，但那种沉入心底的痛感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为先生，也是为这一群刚步入鬼门关的盲魂。
先生笔挺地躺在一口棺材里，嘴涂得血红，凹陷的眼框四周被抹上了颜色，脸被擦得粉白，两腮加了烟脂点缀，暗沉却花俏的寿衣一层又一层叠加而穿，脚上是一双头带尖状的锈花鞋子……曾经影视上的僵尸或鬼魄造型 ，大概就是这模样。
沫沫叮嘱过，要尽可能保持先生原有的样子。但是，说到底他已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只能顺用那边的装扮。沫沫心里的痛，不由地加深了几分。
两位姐姐趴在棺材边，哭得死去活来。沫沫不愿去质疑她们的姐弟情深，但曾经的淡漠，深深地刺在她心里，这样的场景，竟让她觉得有点讽刺。是不是人都这样，还能拥有时不懂得好好珍惜，一旦失去后，才惊觉原来丢失了那么重要的东西呢？
沫沫不想再去评判这两位姐姐在先生生病的一年里，到底给了弟弟几分亲情。至少在她这个弟媳心里，连一般的外人都不如。
介意吗？还介意。释怀吗？也应该释怀了。毕竟，沫沫作为一个外人，不能以片面之解去判定他们家的亲情关系。再说，先生走了，所有的是非恩怨，也应该消散的。
大伯已电话找人看好时间，隔日进行火化。沫沫和小叔去大厅里与工作人员商议相关事宜。
沫沫的想法是一切从简，选用最简单的告别仪式。花圈，也是象征式摆上一点。她不在乎费用，但她害怕隆重的场景更容易给人窒息的伤痛之感。她不愿在女儿心里留下太深刻的印记。毕竟，失去至亲的痛，成人都难以承受，何况一直娇生惯养的姐妹俩。
骨灰盒，免费类的样式极少，自费款可选型多些。对于离去的人来说，骨灰盒就是他们今后的家。沫沫决定要为先生备一个舒适的窝，挑选了很久，最终选定了一款素雅却不失高贵的陶瓷罐。
这款骨灰盒大小适中，可以装下相对完整的骨灰（火化选用了留全尸方案，保留骨架结构，不全部烧成粉灰）。最重要的，是女儿可以相对轻松捧起，且环抱胸前也不会遮挡视线。
不过，她有点担心，他们家人会找个男孩代替女儿。她对小叔说，无论如何，必须由他们的女儿接捧骨灰盒，没人能代替。小叔点头，说必须是这样。小叔还补充，在所有事情上，每个人都应尊重并遵从她的意见。
不管怎么说，女儿已快长大，她们能护送爸爸离开这个人世间，他在天之灵该是欣慰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