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汕尾之“茶姑婆”

近些日子无意间搜到一首民谣，里面唱到：“恁乡咱女么（即媳妇）肥螺螺（肥胖状），没有出工先吃茶，吃起茶来龙车水，一下（刚刚）落田比脚腿……”顿时被逗得笑出了声，这描述的可不就是我老家这边广大嗜咸茶如命的茶姑婆们嘛，妈妈们热热闹闹食茶的情景跃然纸上。真的可爱得紧的一群女人呐。

在老家这座城里，咸茶是男女老少咸宜的吃饮，几乎人人都是茶姑婆。你在路上要是阿妈们或者是阿嫲阿公笑吟吟领着孩童，可能是赶着去邻里街坊食咸茶哩。

舌尖上的汕尾之“茶姑婆”

回忆年少时，阿妈总是在快要干完家务活的时候，唤我去厨房先烧上一壶水，然后拿上牙钵和擂槌（荔枝木）开始擂咸茶。擂茶时，我拿个小竹板凳坐下，双腿夹住那个有我两个头那么大的陶制擂钵，抓一把普洱放入钵内，洒入三四大勺油麻（芝麻），再盛三小勺盐于其中，最后倒入适量水，就可以握一根半米长的擂槌，开始舂捣、旋转，颇有“牙钵擂起闹喳喳”之势。一边擂一边放入择好的新鲜薄荷叶，绿色汁液不时渗入到茶叶芝麻碎中，薄荷专属的清新味道也随之溅出一并迸发，萦绕于鼻间。一直到钵内物被捣成深绿色的稠浆状。这时候水刚好也烧开了，拿起淋入到钵内。一时间，烟气袅袅升起，茶叶的芬芳，薄荷的清凉，从钵内相拥相融着弥漫到整个屋子内。吸一口，神清气爽，过瘾！过瘾！

舌尖上的汕尾之“茶姑婆”

这时候我便一边拿出熟花生米，炒米和熟芝麻，一边往客房喊：“阿妈，加蔑（快来）食咸茶啦！好（可以）食咯！”转头又往楼下喊：“阿嫲，喊上三婶多鱼上来食茶啦！”
“哇哈，有咸茶食啊，来咯来咯！”，“真的啊，我要吃！”“我加咯数念爪！（才在说想吃咸茶）”真是，一听声音就能知道他们的兴奋欢愉啊。

一阵欢声笑语，众人都来到了我家厨房落座。我拿上一摞碗，一个个摆开，依次往碗内舀两大铁勺的咸茶，洒上一层熟油麻，一层炒米，最后放一小把熟地豆（花生），炒米的白衬着地豆的红，相印两相宜，于是一碗碗色相绝佳又香醇甘口的咸茶就大功告成了。再双手捧一碗碗咸茶给阿嫲，三婶他们，末了，一定得礼貌加上一句：“食咸茶，阿嫲（三婶）。”阿嫲三婶定是慈笑着点头，连声说好好好，双手接过咸茶，就着碗口开始喝起来。气氛开始火热起来，大家食着咸茶，茶水的爽口，炒米的脆，芝麻的香，熟花生的酥，一口一口，皆是享受。

舌尖上的汕尾之“茶姑婆”

期间既然在喝食咸茶，少不了阿妈阿嫲要聊着家长里短，谁家屋里儿子娶媳妇啦，谁家女儿考上大学啦。这时，多鱼小堂妹童言无忌，顶着一张无辜的脸冷不丁冒出一句那家媳妇长得生好（漂亮），儿子很野样（难看）。阿嫲立刻办起黑脸，呵斥她迈（别）乱讲话。多鱼这才嘿嘿一笑装傻，这场小风波才算过去。只是逗得我在一旁掩面偷笑。不一会众人又叽叽喳喳，高谈阔论起来，兴致颇高，好不热闹！席间三婶一碗茶尽了，我作为小主人，按照传统惯例，有模有样地劝茶：“来食多一碗，这茶不知多香啊！”，一边手马上动作，一碗茶很快备好，捧到三婶面前，她面向我，嘴却是是依旧跟着话题发表着言语，双手稳当端过茶，嘴里又能快速蹦出谢谢两个音节，又是大口续喝，很是厉害豪爽。

舌尖上的汕尾之“茶姑婆”

谈笑风生，不知不觉间，大家都有三四碗茶落肚。到一钵茶都喝光后，劳累后的疲倦，早就随着悠哉悠哉喝着暖呼呼的咸茶的时光流逝，像那渐渐淡去的茶烟气消散不见了。饶是碗里茶水以见底，众人竟不舍碗中余下的油麻炒米，也须得拿着一根细小的牙签划拉到嘴里，享受最后一口浓郁清香。

一场咸茶会结束，已接近晌午，众人挺着饱肚满足的告别下楼，脚步错落间，三婶的声音于楼梯间传来，热情又带着好客。

“阿静啊，明早带你阿妈来我屋食茶嘿！”

“好！”

舌尖上的汕尾之“茶姑婆”

茶姑婆们明天又可以聚在三婶的客厅里，于缕缕茶烟食茶笑谈人生，于是那时的我带着明天又可以食茶的美好期待度过了一天。孩童时的雀跃如此的简单呐。

而现如今我在他乡求学将有四年，每次离家恨不得背上牙钵和擂槌，可怜我瘦弱的身躯却支撑不起那重量，只得恨恨作罢，哎呀哎呀。

当然这么些年里，我也尝过许多茶，诸如大麦茶，玄米茶，花茶，水果茶……，纵是它们各有风味，品相各异，亦合我口味，只是还是比不上家乡的那一碗热腾腾的咸茶，就那样听着阿妈阿嫲聊世事，带着那么一股浓浓的人情味，肆意地充盈整个心间，一掐就有暖意汪出。

所以直到现在，我最喜欢听到的对话之一还是：

“阿静，来食咸茶啊！”

“好！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