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最初的话和最初的画

        兮妞今年11岁，从她4岁零2个月开始拿笔在纸上涂出第一个小人，到现在已经六年多了。近期我在朋友圈里晒出她的作品，总会收到“她是在哪里学的画啊?””她几岁开始学画的？“这类的询问，而每当我回答“没学，都是她自己在家画的”时，又总会收到“那要好好给她找个老师培养培养，可别浪费了她的才华”这样的热心提醒。来自朋友的赞美和建议，一方面让我觉得很开心很温暖，另一方面也让我觉得大部分的人，对于孩子涂鸦、绘画世界其实并不了解。所以，作为一个爱画画的孩子的妈妈，一个天天负责收拾各种奇形怪状的涂鸦作品的近距离观察者，我觉得有必要将兮妞这六年多来笔下的世界好好地整理一下，既是给家人的一份小小礼物，也可以从中寻求出孩子如何用画笔与世界交流的秘密。

          首先要说的是，我很幸运地在兮妞拿起画笔之前，就读到了日本儿童教育专家、画家鸟居昭美的两本书《走进孩子的涂鸦世界》，以及姊妹篇《培养孩子从画画开始》，第一本书的开头就让我明白了，对孩子们来说，涂鸦或绘画在他们生命最初的成长中存在着什么样的意义。

        “ 运用自己的手和脚让世界发生变化，那种变化可以直接通过自己的眼睛、耳朵、肌肤来感受。

          然后，思考、制作、画出来

          并且，热衷于这种游戏

          对于孩子来说，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了

          为什么？

          因为这里体现着作为文明生物的人类的本性；

          这是人类不断学习、发展的根本幸福所在。”

                                                          ——鸟居昭美

          孩子，并不是一个在个头上小一号的成人。无论是零岁的、三岁的、还是七岁的孩子，他们都不可以被视作智力欠缺或身材矮小的成人，而是分别拥有独立人格和人生体验的生命个体，只不过他们对世界的认知方法和结论与成人有所不同而已。所以，他们需要吃与成人不同的食物、需要用两腿行走之外的方式移动身体，需要用语言或文字之外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绪或对世界的认知，可以说，他们是一种暂时与成人完全不同的生物，因此，我们对于他们运用自己手或脚创作出来的作品，当然也必须用和鉴赏成人作品完全不同的眼光和标准去评判。

        在漫长的人类进化过程中，人类的思维从蒙昧进入清晰，当中就有拿起尖锐的工具在某种介质上刻出图案的历史性阶段，可以猜想，这个阶段早于文字，但和语言的发展同步交错——在对某种事物或者事件还没生出恰当的语言来表达清楚时，某个祖先灵机一动抄起一根棍子在地上划起了道道圈圈点点，周围的祖先们一下子“哦~”——懂了，这就是交流和表达。

          孩子的身心发展，就像从原始人到现代人进化的浓缩快进版，所以，我们同样可以从孩子的绘画作品中看到这些进化的印迹。原本只会吱吱呀呀呜呜哇哇的孩子，忽然有一天，机缘巧合地拿到某枝笔，在一个空白的地方（纸张、墙面、桌面）上划下第一道印迹，他会忽然发现，咦，世界似乎突然有了一点点不同——划得越多，世界变化得越大——这就是运用自己的手或脚改变世界的第一步，对于绝大部分孩子来说，没有比这样的事更能让自己快乐了——所以几乎所有的孩子，只要拥有一支笔并且可以握住它的时候，都会痴迷地在任何够得到的、划得出痕迹的地方乱涂乱画，直到被大人制止。

        渐渐地，那些被大人制止的孩子，放弃了这种改造世界的方式，而那些没被制止或是被不动声色地引导到专设区域内继续涂画的孩子，则在越来越熟练的技术中发展出一种新功能：用涂画来辅助自己的语言不足——看到了一只奇怪的东西（猫）不知道它叫什么，怎么告诉妈妈？——于是孩子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团、一个中团、几个小团给妈妈看——虽然大部分妈妈仍旧会一脸懵，但绝对也会有一两个敏锐的妈妈立刻领会：宝宝在画猫猫对不对？这是头、这是身体、这是脚脚噢好棒啊……而那些一时没能领会的妈妈，不必着急，相信孩子一定会有办法让你明白他笔下的线条和圈圈的含义——只要你坚持让他们继续涂画。

        兮妞最早的作品并没有保存下来，原因当然是因为——它们都在墙上和桌上——兮妞快四岁的时候，我们搬了新家，老房子被卖掉，房子黑乎乎乱糟糟的内墙被后来的房主重新粉刷了，她的大作全部被隐藏在了雪白乳胶漆后面，侥幸留下来的只有下面四幅。这四幅画，因为是被很难得又很郑重地画在了磁力画板上，兮妞一边画一边还作了解说，所以兮妈特地拍了照保存，甚至还写了一篇日记，记下了当时的情景。

        日记标题：兮妞的画
        日期：2008年11月3日
          日记正文：兮妞很早就开始乱涂乱抹，桌上、地上、画板上……还仗着爸爸是个涂料供应商，对着墙面也一个劲儿的荼毒，真个是笔随心动、挥斥方遒。

        这幅是她一岁零八个月时在画板上画的，完成顺序自下而上。嗯——是什么呢？她告诉妈妈：“是鱼！”具体地说，最下面有两个点的地方是鱼头，拖向左下角的就是鱼尾巴啰！那么，头尾当中那一团是什么？兮妞又说：“是鱼！”原来是一条叠上去的鱼啊，至于头尾，妈妈就分不出来啦！
        那当中那个长得象蝗虫似的头上插个P字的又是什么呢？兮妞第三次强调：“是鱼！”
        最后，兮妞告告诉妈妈，那个P和最上面的一团，是小鱼吐的泡泡。

          第二幅是她同一天画的，竖起来看的话，有点儿象焰火，可是心波儿再次肯定地告诉妈妈，这还是鱼！

        这个怎么是鱼呢？妈妈横看竖看没看出来——到底是兮妞没想像力还是妈妈没想像力呢？

        第三幅也是差不多时候画的，这回终于不是鱼了，黑乎乎的地方是用章敲出来的，妈妈觉得象藤蔓植物，兮妞说：“是星星。”

        这一幅是上星期，也就是一岁十个月画的，嗯——这些圈圈圈圈是什么呢？难道是小型鸟巢？兮妞告诉了一个让妈妈大跌眼镜的答案：

    “这些全部都是爸爸！”

        天啦，这是爸爸啊……还好还好，不是妈妈……

        其实在兮妞画画之前，妈妈曾在旁边画了一个爸爸，所以这些圈圈，应该叫做兮妞模仿着画爸爸脑袋未遂的作品。

        但是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不可忽略的地方——看上图箭头所指的圈圈里，那是什么？

        放大了看：

        对啦！是一只小鸡！也许光这样还看不出来，但是对比一下妈妈画给她看的小鸡

妈妈画的小鸡

        可以明显看出，心波儿凭着记忆画出了小鸡的头、嘴、眼睛、翅膀、身体、尾巴，只是缺了脚，事实上，兮妞画完这几个部分，就把笔递给妈妈说：“妈妈画脚脚”可能脚脚实在是太复杂了吧！

          可它真的是一只小鸡哎！

          兮妞宝贝，你太棒啦！

        然而，这几张勉强可以算是“画”的作品并不是兮妞创作的原点，完成了这几张涂鸦后，兮妞就对这块磁力画板失去了兴趣，对家人 “宝贝，画幅画给我们看看”的要求也完全不予理睬，继续过着吃喝玩乐看动画片的滋润日子，除了偶尔会在已经乱得看不出什么名堂的墙上再添一些圈圈和道道之外，连兮妈都很快把画画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到2011年2月，她四岁零二个月时，她才再次拿起笔，正式开启她的奇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