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成长,越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与父母的距离在一点点拉远。尽管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但每次遇到或落寞或委屈的事情,想到了父母,却清楚地知道不能向他们倾吐时,心中难免有些落寞。
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工,我与父母一年才见得上一次面,一起待上二三个月,而后他们北上开始他们的务工之旅,我则继续我的学业生活。他们对我亘古不变的爱只能融在电话“吃好穿暖”的叮嘱声中。通话的内容每次都大同小异,尽管有时会面临“无话可说”的尴尬,然而与父母保持至少一周一次的通话频率似乎已在无形中成了我“尽孝”的一部分。
去年年底,恰逢父亲原来的老式手机坏掉了,起先父亲让小弟帮忙在网上买了一款便宜手机,用了不到一个星期,手机的一个按键便失灵了。彼时父亲在老家,我在学校,父亲打来电话问我,手机可不可以联系商家重新换一个。我在电话里问清楚原委,劝说父亲直接退掉手机重新挑一款好一点的智能机。父亲只是不肯,只说那手机其他各方面用着也是极好的,换一个就没问题了。我知道父亲好面子,只是图那手机的便宜价钱。我应承下来,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行,阿爸,那我看着办吧。”挂断电话,当即用兼职挣的钱在网上给父亲买了一款智能手机,邮寄处填的是家里的地址。
事后,我给父亲打电话,告诉他我给他买的手机品牌,没说价钱,只谎说比原来的手机贵了一百来块而已。父亲许是在电视广告上听闻过这个手机品牌,“哟,还是个有名堂的手机哩,我看见有个老板用的就是这个牌子。”我心里暗暗地苦笑,校园的学生用的手机称得上名号的大有人在。
订单之后,我再也没多关注这事,物流要是到了自然会通知。没想到反倒是父亲一日一日地巴望着,总是惦记着还在运送途中的一部手机。又不好意思问我,只在通话中装作不经意说起的样子,“手机还没到哩,不会在路上弄丢了吧?”我安慰父亲,“不会的,放心。过会儿我查查物流,看看运到了哪里。等会儿我发消息告诉你。”我这样答应着父亲,我知道我的话能教他安心。挂断电话,继续着手头上的一些七零八碎的事情,一来二去地就把答应父亲的话忘记了。
等我恍然想起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早上了。我打了电话回去,小弟接的电话,告诉我他的手机上今早收到领包裹的信息,父亲立马就驾着小电动车赶去镇里的快递驻点了。乡村里快递是不送货上门的,最近处也只到镇一级的快递公司,由快递收发点的负责通知收件人前来领取包裹。时值寒冬,早晨的风是刺骨而又凛冽的,父亲无所保暖物遮挡的骑行稍不注意也是要冻坏耳朵的。我怨父亲的笨,急急地一大早迎着冷风去挨冻,怎么划算!
领回手机后,父亲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地惊喜,仿佛是在现实中发现了童话中的彼得·潘,他一点也不记得我不兑现许诺的可恶了。
网络图片时至今日父亲也没能自如地运用智能手机,手机对他而言更多的只是一个方便接打电话的工具。小弟教会父亲简易的微信玩法,这使得父亲大为欣喜。在不与我们通话的日子里,兴致来了的父亲会发条语音来问候,“姑娘,你在干啥子?”我与父亲在微信上的闲聊不会超过5条信息,仿佛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横亘在我与父亲之间,让社交软件上的父亲和我都陷入无话可续的淡漠中。除了我帮父亲设置的头像(父亲侧身站立憨厚地笑着的照片)让我觉着些许的熟悉之外,我很难在这样另一种不同于现实的空间上找到我应该在父亲面前扮演的角色。
母亲更是对此一无所知,有时候见我在独自按着手机,母亲总是挨过来好奇地看看我的手机屏幕,然后一脸不解地问我,“姑娘,上面有什么好玩的,总看见你对着手机点点点的”,母亲说着这话时,还用手一根手指头比划着“点点点”的样态。母亲的话让我捧腹不已,我笑着笑着,眼里能噙出泪来。
母亲和父亲在一起,只在要与我们通话时会借用父亲的手机,母亲自身是不需要手机的,她既不会玩,也对手机没有别的兴趣。然而母亲却热衷于通过父亲的手机获取一些我和小弟在校的生活情况。母亲偶尔也会在父亲的指导下给我发来一条简单的语音,“姑娘,我们想你了,你发几张照片过来看看好不?”。母亲总是这样向我“索要”照片。我总是答应得多,而行动得少。有一次,电话里跟母亲提起我买了件新裙子,母亲顺口说想看看我穿的效果。难得母亲高兴,加之我自己当时的好兴致,便一口应承下来,说等晚上回宿舍了穿给母亲看。等一日地事情忙完了,洗完澡爬上了床,才忽地想起穿新衣服拍照给母亲看的事情。正是夏日里热的时候,懒懒地躺在床上嫌麻烦,只是任性地想着明日再照也不迟,便心安理得地睡下了。
第二日午后,母亲发来一个短信,专程为了我的一张照片。言语间也没有数落我的说话不算数,只是重提了好久不见想看看我的模样的诉求。
母亲的“执念”让我刹那间恍悟,我痛心地知道我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那些在我看来不值一提,不值得花费时间去做,不值得花精力放在心上的小事,在父母的世界里却是一等一重要的事。我无心的一句话,是否让母亲在夜里盯着手机等了许久?
父母的世界或许已经很小了,生活的重担将他们逼入眼前的茶米油盐的狭窄角落里,无暇旁顾。哪怕时代硬生生地要在父母与孩子一辈之间划出一条银河,父母也要成为那看似可笑的大力士,与岁月做着搏斗,拼命地想距离他们的孩子近一点,再近一点。
父母心心念念惦记着的总是孩子的饱暖、安好与否,而孩子着眼的往往是自己生活中的杂事与人情世故。细细想来,我对父母未免过于残忍,我能在好友甚至是陌生人面前轻而易举地做到准时守信,以此作为自己待人接物应有的原则,面对父母却一次又一次地失约,言而无信。
我记得我曾提起过要做一道新学的菜肴“红烧肉”给父亲和母亲尝尝,母亲甜蜜地笑着说“好”。这个约定还未兑现,已经迟到了5个月……或许更久。
我记得我说过要给母亲买一件冬天的棉衣,冬天已经过去,遗憾掩藏在忘却的灰尘里又迎来了夏天……
我记得我说过要给父亲织一条围巾,买好的线团却仍躺在衣柜黑暗的角落里……
……
我不记得父亲或是母亲为我的爽约愤怒过,连一声轻轻地指责也不曾听到。然而,这让我想起时更觉得“罪孽深重”。那些事情我原本是可以做到的啊,为什么没有做成呢?只是因为懒,只是觉得无意义,只是因为觉得还有很多个“以后”。诚然,如同李明博(韩国总统)在写给《母亲》的诗中所说的那样,其实没有“以后”。
要给母亲做一件漂亮的衣服,等我赚到钱以后。
要给母亲买好吃的,等我找到工作以后。
要让母亲做趟飞机,等我成为富豪之后……
小时候我想为母亲做很多事。
每次结论都以"以后"结束,但光凭想象也让我非常快乐幸福。
但那时我不知道,其实没有"以后"。
——韩国总统李明博
耳旁突然想起某部影视里的一句话,“这是最后的一班列车,错过它你可能就回不了家了”。
网络图片你以为你对父母不过是一次失信,你终究会获得父母的原谅,然后心安理得地继续生活。然而,在你不知名的角落里,有一颗星星因为你每次的失约而黯淡了光芒。下一次,你以为你不过是爽约了而已,而说不定,你已经错过了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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