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有什么用

1

奶奶出生于1931年，算来，到炎夏时节，就满89岁高龄了。

五一放假回娘家，看到她老人家身体已不再硬朗，出行要靠轮椅，曾经慈祥睿智的目光也开始变得浑浊，看到我时，竟也带着一丝迷茫：“谁啊？”

然后稍停顿端详一下，才能认出我来。

妈妈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多陪陪奶奶。妈妈带孩子们出去玩，我就陪奶奶安静地坐着聊天。

她想要起身去厕所时，我得挽着她的胳膊，使劲支撑着她肥硕而又软塌塌的身体，她才能站起来。奶奶个头高，我又长得矮小，所以格外费劲儿。

奶奶边卖力地往前走着，边叹着气说：“老了，没用了，一点用都没有了，现在活着全是麻烦人，连个路都不会自己走了。”

伴随着的，是我在奶奶身上从未见过的无力感。

这些话，像是小石子一样一颗颗的打到我的心上，我在心里拼命地说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可嘴上，却找不出一句可以安慰奶奶的话。

我该怎么回答？奶奶说的，也是事实，对吗？我该怎么说，才能抚慰她老人家这颗因为衰老而冷落下来的心哪！

“奶奶，可别这么想。”最终从我嘴里出来的，竟是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2

而这个问题，始终压在我的心上：我们活着，是因为对别人有用吗？

像奶奶这样，生在贫困动荡的年代，一生颠沛流离，爷爷在文革中被批斗，一人养大了七个孩子，并且都培养得正直优秀。

等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感受到了生养和教育孩子的艰难之后，我对奶奶更加敬仰和崇拜。她真是一个伟大的女人。大字不识一个，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毫不含糊，懂得人生的大道理，又坚韧无比，吃苦耐劳，还能干，如今，大家庭里四十多口人，依然能相亲相爱，妯娌们也都和睦相处，孩子们都很孝顺。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就是莫大的成就。即使这样，奶奶还是会困惑于自己的年老无用。

而我们活着，被人爱着，或许，我们的价值并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有用。一定有别的原因。

3

儿子在阳台上摆满了他的玩具，经常跟表弟在一起沉浸在各种自编自演的故事大战中。

女儿总想要去凑上去一起分享那份快乐。而两个男孩总嫌弃妹妹太小不会玩，拒绝女儿加入。女儿也不是好惹的，常常会偷偷的一把抢过一个玩具就跑，或者有意无意地将他们的战场弄乱。

这时，儿子就会抓狂。有一次，他生气地喊道：“妈妈，要个妹妹有什么用？她什么都不会做，就会捣乱！”

我想了想，是啊，一个小屁孩儿，每天还得伺候她吃喝拉撒，哭了还要哄，什么活也不会干，什么忙也帮不上，真的一丁点用都没有呢，可我为什么还要养着她，还那么爱她呢？

又想到了我儿子，他也不过八九岁，论有用，除了比妹妹强那么一点，也没有什么能帮父母忙的用处啊。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爱他们，不是因为他们有用，而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本身。

他们来到这个世上，就值得被爱，就有了价值。

存在就是一切。

上帝一定是精挑细选才让你来到这个世上，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的人生就有了价值，就是无价之宝，就值得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切，快乐，幸福，财富，爱与被爱。

我对儿子说：“宝贝，你妹妹是没什么用，但你妹妹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的快乐啊，你也一样。爸爸妈妈不会因为你们有用就爱你们，没用就不爱你们，我们是一家人，就相亲相爱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但他不再生气了。

4

我又想到了奶奶说给我听的那些话。

我希望奶奶身体健康，哪怕不常见面，也要奶奶在这个世界上，我知道她在，好好的，就心安。

这么一大家子，四世同堂，常常奶奶在哪里，一到晚上或周末大家都涌向哪里，大人们聊天，小辈儿们嬉笑，热热闹闹的。

奶奶就是我们这一家人的主心骨。她不需要有用，不需要对别人做什么，她只需要好好活着，就是家人们心里亮起的一盏灯，温暖，明亮。大家靠着这盏灯，寻找彼此，照耀彼此。

很遗憾上次没有安慰到她老人家。

下次回去之前，我要想好该怎么把心里这些话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