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顾]
我出生朱门士族，因为母亲是当今太后唯一的女儿，在我出生时就享受了皇子才有的待遇——由钦天监亲自为我算卦。
从那之后“秦女为凤，娶之，可位登九鼎”便在京城风靡，也正因此言，太后亲自赐我名曰“悦熠”，还与太子定下了娃娃亲。
随着我一天天长大，这门本当做笑谈的婚事被提上来日程。可我一点也不喜欢太子，他对父亲阿谀奉承，百般讨好，一天到晚只知道寻花问柳，他没什么本事，只因为皇后娘娘的母族帮他撑腰，再加他会些油嘴滑舌的功夫哄骗陛下，才一直稳坐在东宫。
我才不想与这样的人白头到老。
但有些事情从来不是我说不便就不的。
当穿上鲜红的嫁衣，当看着镜中浓妆淡抹的自己时，我好似彻底如梦初醒。手腕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疼痛像蝼蚁啃食着我的身体。父亲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目光冰冷。
看着他冰冷的目光，我知道他不是舍不得我，他只是怕我再次自尽，如果我自尽了，就没人可以嫁到东宫里去了，脑子里回荡着我以命相胁时父亲说的话。
“就算你死了，我也把你的尸体抬到东宫，你生是太子的人，死也只能死在东宫。”
眼泪滑过脸颊，喜娘见了，忙用帕子替我擦脸，嘴里喃喃自语道：“知道姑娘舍不得国公爷和夫人，可今儿是大喜日子，不能哭，哭了可就不吉利了。”
父亲从黛末手里夺过眉笔，将众仆人喝退，一声不吭地开始替我画眉。
“我不想嫁。”看着父亲的漫不经心，不知哪里来的怒气，我一把抢过眉笔将它扔在地上。
“啪——”地一声，父亲重重打了我一巴掌，我捂着脸，呆愣住了。
将我一直捧在手心里的父亲，今日，竟打了我，雾气氤氲了我的双眼，心中不禁一阵阵发酸。
“你闹够了没有？”父亲捡起地上的眉笔，硬深深掰开了我捂着脸的手继续为我画起眉，我知道今日我是必嫁无疑，于是我无力地垂下手，任由他摆布。
上了花轿，我坐在轿上，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种被抬向了死亡的感觉，这种感觉随着我嫁入东宫就变得越来越浓烈。
太子没有碰我，他也不会碰我。因为他讨厌父亲，因为即使他再怎么讨好我父亲，面对他做的那些蠢事，父亲依旧会在陛下面前出言讽刺太子无能，即使是当着满朝文武，父亲也丝毫不给太子留面子。
往往这时，太子晚上就向东宫领一些花枝柳巷的轻佻官妓，当着我的面儿寻欢作乐。既然无法对抗父亲，他就只好来羞辱我。
可我却在心中笑他愚笨，我本无心，他再怎么做也无法挑起我心中一丝波澜。
只是我没有料到，命运多舛，在太子荒淫无度生活了几天后，他薨了。
短短一年不到，我从新妇成了寡妇，我更没想到的是太子会留下“生同衾，死同穴”的遗言。
他分明就是在作践我，可我依旧是那么渺小，渺小到连生死都只能是别人替我选。
陛下觉得我既嫁于太子，当生死相依，不如让我陪葬，以慰他儿子的在天之灵。
如我所料，父亲没有半分反抗，逆来顺受。
而母亲在知道后，顶着雨跪在太后的慈懿宫门一宿，也没见到太后一面。太后不会见母亲，她从来都不喜我，只因我不喜她为我订下的这门婚事，只因我为了报复她把她最喜欢的鹦鹉拔光了毛，只因……太多了，多到我自己都举不胜举了。
所有人都认为我的死是理所当然，除了母亲。
但大局已定，即使母亲再如何声嘶力竭恳求她的皇兄，皇上依然要让我陪葬。
陪葬便陪葬吧，反正这样苟且活着不如驾鹤西去来的自在。
可皇后要让我活葬，她一直认为她儿子的死与我有关，只因我当年自杀拒婚，她便认为是我下了什么毒药，才至她的儿子英年早逝了。
这个蛇蝎妇人，就是伺机报复，根本就是因为我的母亲夺了她的所爱，她为了报复我母亲，想着既然她的儿子死了，那我也不应该贪恋俗世，她想折磨死我。
她还为了防止我自尽，日日找人看管着我，而我好似一夕间变乖了，因为我早已看淡了。
生死什么早就是浮云，死总比一辈子呆在这暗无天日的东宫里要好。
可当我一心赴死时，一切都变了。
我从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变成了任人宰割的阶下囚。
[谋逆]
早岁就听说淮王谋反，可我并未放在心上，庶族最近几年起兵谋反不在少数，但终都被朝廷镇压，想来他不过也是其中之一吧。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会一举攻入长安，斩了皇帝，登上了帝位。而攻入长安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些曾经的弃他于不顾，让他百万雄兵客死他乡的士族贵胄死无葬身之地。
我第一次看见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淮王萧寰殊时，是我被他的部下从东宫一路拖到他面前，他看都没看我，只道了一句：“赏你们了。”
我震惊中夹杂着愤怒：“本宫是太子妃，萧寰殊你敢？”
他转过身捏住了我的下颔，一股血腥味萦绕在我的鼻尖，他银色的铠甲在阳光下是那么刺眼。
“我有什么不敢的，李悦熠，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你还认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姐吗？我告诉你，你的母亲晋阳公主已经上吊自尽了，而你的父亲灵国公也自尽殉国了。而你在死之前能宽慰一下我的手下已经是你最大的福气。”父母亲死了，心撕裂般地疼痛，我死死盯着他，恨不得啖其肉，而下颔的疼痛因为心的疼痛早已变得麻木了。
他苦笑一阵，松开我的下颔，将我扔在地上，然后潇洒起身，扬长而去。
见他离去，那两个士卒像饿狼般扑了上来，我从未如此绝望过，他们撕扯着我的锦衣，即使我再怎么挣扎，再怎么求饶，也无济于事。他们死死抓住我的脚踝，将我的外套撕下，只留下了里面白色的里衣，而我就像一只将死的鱼，一遍又一遍试着逃出他们的钳制，但终是无果。
最终我妥协了，我放弃了挣扎，两士兵见我不在有什么动静了，便面露喜色，一把搂过我，准备欺身而上。
一股热流喷溅到我脸上，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从来不会做别人的板上鱼肉。
那士卒一脸惊愕地看着我，而后轰然倒地。我一把踹开了他，拔出了插入他颈脖的匕首，旁边的士兵见状刚准备从腰间抽出剑，我扔出匕首，匕首深深没入了他的身体，他直挺挺倒在地上，血染红了一片。
怒火中烧的我，捡起地上的剑将他们的尸体连砍数下，原来杀人的快感竟是这般美妙，热腾腾的血四溅，染好了我原本雪白的残衣上，我贪婪地发泄着命运不公给我带来的痛苦。
累了，我扔下手中的刀，抓起被他们撕破了扔在地上的外衣，披在了身上。
抬眼，一众士卒拿着刀剑对着我，我邪眸一笑，知自己终将一死，便笑得恣意放纵起来，我从未这么笑过，因为母亲教我女子笑不能露齿，可今天这些所谓的礼数却一点都没有刀剑来的干脆洒脱。
有士兵拉弓搭箭准备把我射死，我转身瞟见了站在城楼上俯视一切的萧寰殊，他的脸上依旧是淡漠。
看见他的表情，极强的求生欲忽然升腾。
我要活下来，而且我一定要让他为今日的羞辱付出代价。
“本宫是长公主之女，如果有本宫作证淮王并非谋反，那殿下登上那个位子不是更轻而易举，更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我嘶吼着，可他却漠视着我，好似一副随便我怎么说都必死一样。
我听见了弓弦被慢慢拉起的声音，像是死亡前的哀悼。
“嗖——”箭离弦了，我闭上了眼，一阵风袭过我的脸。
“哐当——”一声，我睁开眼，看见有两支箭掉在地上，活下来了，我望向萧寰殊，他握着弓，依旧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我拿什么信你我怎知你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呢？”
“就凭从今日起本宫叫萧悦熠。”我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女子出嫁都要冠上夫家的姓，这是古往今来的道理。
“哦，是吗？萧这个姓不是你说是就是的。”他把玩着手手指上的玉扳手，脸上满不在意道。
“这有何难？”我轻咳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剑，一步步向慈懿宫走去。
[活着]
当我一身红妆坐在慈懿宫的塌上时，我感觉自己做了个梦，我亲手杀了我的皇祖母，就在这里 。
而现在我坐在这里只是为了成为别人的妾，无名无分的妾。
但至少我活了下来。
正深思，门一把被踹开了，萧寰殊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举起蒲扇，端正坐姿，眼见着他一身孝服，醉醺醺地，我听说了今天是他父亲的祭日，而他的父亲也是在那次远征时，因朝廷的袖手旁观而以身殉国的。
那时他应该才十五岁，他失去了父亲兄长，变成了孤家寡人。
可我又未尝不是孤家寡人呢？
我暗暗自嘲，他坐到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目光中透露着凶气。
蓦然，寒光乍现，他从一旁剑架上抽出剑，直指我的喉咙。
“作为儿辈亲手杀了自己祖母，你觉得朕该不该怀疑你有一日也会杀了朕啊？”剑刺破了我的皮肤，血渗了出来滴在喜服上。
“陛下觉得妾敢吗？”我面无惧色，挑眉看着他。
久久对视，相顾无言，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
他收起来剑，从怀中掏出白帕将剑身擦拭干净。
“呵。”他将剑插入了剑鞘，我起身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白帕，擦拭脖子上的伤口：“看来陛下还舍不得妾死啊。”
他捏住我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朕还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莞尔一笑：“谢陛下妙赞。”
可能感觉到自己的怒火都打在了棉花上一般，他冷哼了一声，而后夺门而出了。
短短两年，我成了两次婚，一次成了真寡妇，一次成了活寡妇。自那以后，萧寰殊再没有踏进慈懿宫，他只派来了一个瞎眼老妪和一个笨手笨脚的粗洗丫头。
老妪叫云娘，而丫头没名字，我把我在国公府贴身丫鬟的名字给了她——黛末。丫头很高兴说自己从来没有过名字，现在有了名字，那我就是她的再生父母。
我一笑而过，并未多言。
与我那多情的先夫君相比，萧寰殊的后宫真真就只有我一个女人，以前在东宫有事没事还可以翻墙出去玩，现在在这皇宫才知道黑夜是如此漫长。
入宫一来第二次看见萧寰殊是他在被人下了春药后，一身狼狈地逃到我宫里。
这种为了把女儿送进宫中的手段，我见的不少，毕竟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应当的。
我为他斟了一杯茶，刚准备捧给他，他从身后一把抱住了我，虽然有些惊恐，可我早也明白，在这大内皇宫里，我又怎么可能做到守身如玉呢？
红烛摇曳，春宵一梦。
在一夜的折腾下，他悠悠转醒，盯着正在梳洗打扮的我，转眼看见了白色床铺上如罂粟般显眼的花。
他好似十分惊讶，但不久变成了愤怒，简单披上衣物，看也未曾看我一眼就离开了。
我冷笑一声，或许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奴才，根本不配做他的女人。
出乎意料，他封了我号，让我不再成为一个无名无分的妾，他让我搬离了慈懿宫，住进了墨轩阁，但是始终未来看我一眼。
但命运总爱与我开玩笑，我怀孕了，心照不宣，他知道这是他的孩子。
他渐渐踏入墨轩阁的次数勤了，我也渐渐养得白润起来，一切都好似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我说过，我为刀俎，人为鱼肉。
当我喝下我亲自做了手脚的堕胎药，留下了一封陛下不该为妾一人置江山社稷于不顾的信时，当鲜红的血从我身上流了下来时，我好似看见了小时候母亲给我摘梅花的情景。
他大怒，将朝中那些联名上疏要他杀了我的老臣该贬谪的贬谪，该抄斩的抄斩。
呵，那些曾经要我陪葬的老东西本就该死。我不过就是借萧寰殊的手除掉他们罢了。
当我从几日昏迷中醒来，萧寰殊毫不留情地打了我一巴掌，他很生气，我知道他气我拿他的孩子做代价。
那又怎么样，我说过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他将我打入冷宫，日日以酒消愁，我还听说他把留给孩子住的稚胤殿给烧了，火映红了半边天。
但我心中依旧毫无波澜，我本来就是无心的人，我又怎么可能会在意这些呢？
[诉情]
在长达几个月的冷宫生活中，我过得虽不艰难，却永远失去了自由，成为笼中鸟。我不喜欢这种可以随时被人捏死的感觉。
所以在一个冰冷的冬天，我纵然跳入水中，寒冷肆意摧残着我的身体，我失去了知觉。
在温暖的暖阁里，我缓缓醒来，入眼是站在一旁的他，一身白衣以及一如既往的冷淡。
“为了见到朕还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妾只是想念陛下了，想再看一眼陛下，哪怕死也不怕。”我假装抹了抹眼泪道。
“你想要的无非不就是权利与报复，朕给你。”他躬身附在我耳边，“但你终有一日会为今日所做得决定后悔的。”
我一跃成为了皇后，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即使朝中老臣坚决反对，但他还是力排众难。或许为了堵住老臣说他无嗣的嘴，他开始选秀纳后宫。
但自从暖阁后，我再未见过他，即使封后大典也只是一纸诏书而已。
我当真开始了暗无天日，却受所以人尊敬的日子，即使这种尊敬只是表面，但也足以让所有人都对我产生距离感。忽然我真正明白了萧寰殊那句话的意思。
原来只有人心是暖的，而权柄确实冷的。我以前只知只要有权利就可以随意操控他人生死，却从没有享受过高处不胜寒是何滋味。
晚间，黛末为我梳头时看见了白丝，她偷偷为我抹去，藏在身后，却还是让我见了去。
掐指一算，我也不过二十韶华，竟早白头了，黛末见状抱怨陛下不来看我，为我在宫中的遭遇而打抱不平。
我也没想到宫里女人间的尔虞我诈竟会这般惊心动魄，我没想到我有一日心也会觉得累。思及，便猛烈咳嗽起来，流产和风寒早已让我这具身体不堪重负了。
黛末准备为我拿药，我制止了他，叫她退下了。自己裹了一件披风顺着黛末为我准备的梯子爬上了房顶，即使我不会武功，可我依旧想冒着生命危险来房顶看来看星星。
小时候哥哥最喜欢带我来房顶看星星，那时五叔就会满府找我和哥哥，而我和哥哥却躲在屋顶喝酒，哥哥答应我等他凯旋归来会教我武功，可我等来的却是他的灵柩。从那时起，一切都变了，原本相爱和睦的父母变得形同陌路，而父亲从那以后日日以酒消愁，曾经那个意气不可一世的父亲变得逆来顺受，变得优柔寡断。
我小声抽泣着，蜷缩在冰冷的砖瓦上，渐渐睡着了。当被一阵暖意催醒时，我睁眼看见了一个黑袍男子，他带着银色的面具，风吹起了他两边的龙须，感觉我醒了，他收起了远眺的目光。
“你醒了。”他声音沙哑中带着柔和，让我恍惚间认为那就是哥哥。
我一把抱住了他，开始哭诉起来，“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为什么要把我丢下，我不想嫁给太子，我不想呆在皇宫里，我只想回家，哥哥，带我回家好不好……”我变得语无伦次，我只觉得好累好累，因为情绪波动，我猛烈咳嗽起来，他紧紧抱住，轻拍着我的背道：“没事了，我带你回去，我带你回去。”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我又一次睡着了。
在早晨幽幽转醒，我突然想起来昨天在屋顶上的事，不禁面红耳赤，我竟然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失了礼节。
门外黛末轻呼道：“娘娘，昨日伺候过陛下的余美人来向娘娘请安了。”
“本宫知道了，叫她在前殿候着吧。”我揉了揉头准备起身，却发现床头放着一盒子，我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五枚药和一张纸条。
姑娘咳疾较重，再加之身体羸弱，鄙人恰好有味药，若姑娘不嫌弃，还望笑纳。
一股热流袭入心间，原来这宫中没有这么冷。
从那之后我夜夜上屋顶，他也夜夜都在那里守着我，我们谈各自的经历，各自的理想，我知道了他叫绪凉，家父是个六品小官，家母是个医师，家中虽然贫困，但自在逍遥。因家父查出当朝士族鱼肉百姓，他联名上疏皇帝，可皇帝不仅不惩治，还说他父亲污蔑肱骨之臣判他满门抄斩，他侥幸逃了出来。
他发誓要血债血偿，就自行残颜入宫为侍， 就是为了杀狗皇帝，可就当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萧寰殊砍下了老皇帝的头。他的大仇虽然得报，可总觉得心里缺了什么。
我笑话他说：“是缺女人呗！有哪家喜欢的姑娘，本宫给你去说媒。”他盯着我，而我拿着酒壶刚准备倾泻的手顿住了，顷刻间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从慈懿宫开始，我就喜欢你，你在皇宫并不开心，但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只是……我怕你不愿意。”他越说声音越低，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
如果我是三年前的悦熠，我会答应他，可在这深宫我早已看穿一切，我拒绝了他，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屋顶，我再也见到他。
本以为日子会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去，可命运好似从来不愿放过我一样。
[仇恨]
我没想到自封后后，我竟是在这种的情况下见到萧寰殊，他的目光依旧是那么冰冷。
黛末跪在地上添油加醋地诉说着我如何与绪凉通奸，我只跪在地上笑，笑得癫狂，我没想到我曾经最信任的笨丫头竟也会为权贵倒戈，站在一旁趾高气昂的余妃一脸可怜楚楚，直骂黛末是贱婢，污蔑我的清白。
接着便是她们自导自演的戏码，先是从我房中搜出与男子通奸的信物，又从不知找来了体型与绪凉相似的男子指认是我无妇德诱骗他在先，是他色迷心窍才犯下大错。
萧寰殊一脸狐疑地看着我，我一脸坦然。余妃听完后，小女子作态地往萧寰殊怀里缩了缩低语道：“妹妹竟不知道姐姐是如此不贞之人，陛下，看在姐姐服侍你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就放她和这位侍卫离开皇宫吧！”
还真是会挑男人痛处去刺啊！哪位皇帝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的双宿双飞呢？
“把这个侍卫拖下去凌迟。”他开口了，一如往常一样的没有感情。
“至于李氏，你可有什么话要说？”他盯着我，我站起来了身，走到黛末面前。
“咔嚓——”一声，匕首刺进了她的身体，血奔涌而出，黛末一脸恐惧的看着我。
“大胆，竟敢在陛下面前杀人，快来人给——”余妃见状忙从萧寰殊怀里起身，指着我，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揽入怀中，用匕首抵在她脖子上。
“我这个人从来就喜欢热闹，黄泉路上有余妃这样的美人陪着也就不觉得黑了。”我微微用力，她的脖子不时有血沁了出来，余妃泪水汪汪地看着萧寰殊，萧寰殊起身向我靠近，我叫道：“再过来，我就杀了她，她不是你最喜欢的女人吗？”
他好似没有听见一步步向我逼近，我拖着余妃往后退。退无可退之时，寒光突然乍现，萧寰殊一刀刺入了余妃，余妃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他扔下了匕首，看也没看她一眼就扬长而去。
我亦惊住了，我没想到他这么狠，好歹同床共枕两载，竟丝毫也不怜香惜玉。
晚上我做噩梦了，梦见萧寰殊一把匕首插进了我的身体，我惊醒了，看见绪凉坐在床边，“今天，你没事吧！”他看着我，目光似水。
看见他，我好似就变得爱哭了，我一把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感觉自己今天像从死神手里逃过一劫，我自认为我很了解萧寰殊，可我今天才发现我一点也不好知道他的心思。
哭了许久我累了，他安顿好我刚准备离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将唇覆在他的嘴上，他一脸惊愕地看着我。
竟然不知道明日是否还能活下来，那就让我恣意妄为一次吧！至少能和我最爱的人血水相融一次。
绪凉不似萧寰殊，他对我柔情似水，每一次触碰都会轻声询问我疼不疼，可我总是笑嘻嘻地摇头，我没想到有一天漫漫长夜对我竟是如此美好。
从那以后，绪凉日日都会来，而我日日都会宽衣好了等他前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我有一日晕倒在御花园里，当我幽幽转醒，看见萧寰殊背对我和一大帮太医跪在我床前，一股不好的预感腾起。
“把孩子打掉。”他没有转过身，语气却变得更加冷了。
我怀孕了，我怀了绪凉的孩子，我心中刚有些欣喜，可下一刻却冷静了。
“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让你碰他一下的。”我盯着他的背，手不自觉护住自己的肚子。
“呵，别人的孩子就要舍命保护，当年我和你的孩子，你说可以舍弃就舍弃吗？你有没有在意过我的感受？”他抓住我的肩摇晃起来，“还是你觉得朕不如一个奴才。”他将我曾经送给绪凉的玉佩扔在了床上。
“你把他怎么了？”我拿起玉佩发疯似的看着他。
“把孩子打掉，朕就放了他，否则朕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就离开了。
“我恨你，萧寰殊。”我将玉佩狠狠地扔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当我哭着哭着哭睡着了时候，我感觉有人为我整了整被子，他还在我的额上亲了一口，我以为是绪凉，准备抓住他，可是惊醒却发现是梦。
翻来覆去没有睡意，我就想着披件衣服四处走走，黑云压住了明月，冷风袭来，我开始猛烈咳嗽起来，虽然绪凉的药已经差不多治好我的咳疾，但是因为白日的情绪激动，好像有了复发的症状。
这样也好，我摸了摸我的肚子，既然娘亲保护不了你，那娘亲只能和你共存亡了。
一阵暖意袭来，一件毛裘大衣披在了我身上，我以为是绪凉，刚欲开口，转身看见了萧寰殊，不假思索，我打了他一巴掌。
他好似也不在意，只是冷哼了一声，我扯下他给我披得毛裘，他强行给我披上然后贴在我耳边道：“你还有身子，你想让他的孩子受伤吗？”
他喉咙嘶哑了，嘴里都是酒味，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你为什么怕朕？还有那个孩子，你为什么自作主张流掉他？”
“因为他的父亲是你，因为你第一次见到我，就是叫你的属下来羞辱我，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吗？你知道你把我打入冷宫，我受了多少苦吗？你知道我的过去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你自己。你以为我当年流掉孩子不痛吗？可是一想到你，我就恨……”我冷冰冰地看着他，一如当年城墙上，他冷冰冰地看着我一样。
“我是有苦衷的。”他低着头，辩驳显得那么无力。
“够了，无论陛下有没有苦衷都不重要了，因为臣妾根本不在意。”我转身准备离去，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明天，我带你去见他，可能有些话，他说了，你才会听吧！”
我厌恶地甩开他的手，径直离开了。
我以为爱恨本就应该十分分明，可我没想到会有一个人让我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狠。
[真相]
在李公公带我从地牢里饶了一圈又一圈后，我终于见到了我心中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他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端坐在那里，即使周遭再破烂不堪，他依旧那么俊郎。
“绪凉。”我呜咽着喊出他的名字，我冲过去一把抱住他，他亲吻着我的额头，我转身看李公公，却发现他早已没了踪影，看来萧寰殊准备放过我和绪凉了。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手覆在我的肚子上：“绪凉，我们很快就为人父母了。”
“打掉吧！”一如既往沙哑的声音，却说着这世间最让我觉得冰冷的话。
“为什么？”我甩开他的手，一脸惊愕地看着他，“是不是萧寰殊说了什么，是不是他给你下了什么毒，你不想拖累我，还是他许了你什么高位，让你为了荣华富贵，所以放弃了我？”所以的可能我都想到了，无论是什么，我的绪凉再也不是以前的绪凉了，他抱住我说：“你听我解释。” 我挣扎着，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哐嘡——” 面具掉了，一张熟悉的脸印入我的眼帘。
萧寰殊。
一时间，我明白了所以事情，怪不得绪凉每次来我宫中都不会有人发现，他总是开玩笑说是自己武艺高强。怪不得他会杀了余妃，原来我自认为同床共枕两年情意不过都是假的，因为那两年每个日夜陪着我的人是他，我越想越觉得气愤，我被他骗得团团转，而他却始终不与我说实话。
肚子一阵阵疼痛，我咬着牙，萧寰殊准备上去扶我，我一把推开他：“滚开，你个骗子。”我弓着腰，强撑着身体一步步向牢门外挪去，可下一秒，我就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的时候，萧寰殊坐在床前，他扶起了我，我看也未看他一眼，只是伸手去抚摸自己的肚子。
“孩子没事，别担心。”他捧起了药碗，用嘴为吹了吹，小抿了一口道，“不烫了，来张嘴，我来喂你。”
“滚开。”我一挥手打翻了碗，药烫伤了他的手，他也并不恼，只是吩咐李公公再煎一碗端过来。
“我也舍不得这个孩子，我已经失去了一个了，在听到你有孕时，你知道我有多高心吗？但太医说，你身子骨因为流产和咳疾已经经不起妊娠之苦了，我不想失去你，你说你在冷宫过得苦，可我每天都会去看你，看着你痛苦，我也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你。其实我也不想将你打入冷宫，但是我在朝中根基不稳，我怕那些世家老臣狗急跳墙，对你痛下杀手，你做事一点分寸都没，拿孩子去换他们的命，根本就不值。”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表情，我面如死水，可心里却涌出暖流，原来他为我做了这么多。
“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太子，我从不知道你曾经拒婚自杀了，当年我刚清除完朝中老臣余孽就赶往冷宫接你，却看见你跳入湖里，我以为你是为了太子以身殉情，所以我气你，可我又控制不住的喜欢你。我其实想给你一个风光的封后大典的，可因为跳下湖里救你，又在暖阁等你转醒，误了诊断的时间，高烧不退几天几夜，在我感觉快死的时候，我想到了你，我想不能让你再守寡，我就挺过来了……”
“被再说了。” 泪早已泛滥，我躺下身子，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耳朵。
他以为我听烦了，就道了一句“你好好休息，药我叫李公公放你案头，想喝时叫我，我在外殿守着你。”他起身了，听见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我开始抽泣起来，原来我的恨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模模糊糊中，我睡着了，我梦到了我和萧寰殊的第一个孩子，她是个女孩，她窝在我怀里读着《诗经》。
“桃花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娘亲，这是什么意思啊？”她仰着她肉嘟嘟的脸看着我，我满面通红，不知作何解释。
萧寰殊一把抱住了她，用络腮胡子蹭着她的脸，她“咯咯”笑了起来。
“就是说只有你娘亲这样贤惠的女子才配做我这样风流倜傥美男子的妻啊！”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刮了刮他的鼻子：“你也是一点不害臊，当着孩子的面净是瞎说。”
“对，爹爹就是不害臊。”她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惹得他一阵阵大笑。
我多么希望那个梦是真的，可我却亲手葬送了它。
第二天醒来，我看见趴在床边睡着的萧寰殊，我从未怎么近距离地看他的脸，他真的可以说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上下翻动，瘦削的脸显得有些憔悴，该是终日愁苦忧心所致。
感觉到我动了，他睁开了眼睛，忙爬起身，准备给我倒水。
“我想留下这个孩子。”我抚摸着我的肚子，心里想着那个梦。
“等你身体养好了，再说。”他捧了一杯水递给我，我没有伸手去接。
“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年的选择，可我现在又可以做母亲了，寰殊，答应我好不好？”在听见我叫他“寰殊”后，他顿住了，他放下了杯子，一把抱住了我。
“其实子嗣不子嗣从来都不重要，我只是不想失去你，如果你喜欢孩子，我们可以从宗族里领养一个。”他紧紧抱着我，我落泪了。
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在我强烈的要求下，他妥协了，但他也说一旦孩子威胁到我，他一定先保我的命。
他日日陪着我，除了上朝，就在我的梓瑕宫侯着，他告诉我，他第一次在随父亲庆皇帝四十大寿时就喜欢我，那时的我在花圃里扑蝶，一点大家小姐的样子都没有，但却美在他心里，他但是就想要是能娶我为妻就好了。后来，他的父兄叔伯，长兄都战死沙场，他与一队兄弟死里逃生，重回旧地，却发现自己老母姊妹被屠杀殆尽，而这些都是我的父亲所为，他恨，但他忍辱负重，他装傻子，在父亲面前生吃雏鸟，甚至假装发疯杀了自己尚在襁褓幺弟，皇帝才留住了他的封地，却夺了他的兵符。
没有兵符无事，只要有封地就可以暗养私兵，他白日假装耽色歌舞，晚上却暗中与军中将领商量兵围长安之事。
在听说我要被活葬，他不顾军中将领反对，毅然起兵，以至刚开始战况惨烈，但后来熟悉战场后就势如破竹，一举拿下长安。
在刚看见我时，他很激动，但一想到灭门惨案，他就只想羞辱我。他说他很后悔自己当时的决定，其实那支箭是留给那两个士兵的，如果他们真的对我做什么不恭的，他就会一箭杀了他们。
可他万万没想到我会反击，他说那种杀人的姿态让他更加着迷，这时我就笑着捏他鼻子说他口味真独特。
他讲了许多他的故事，让我越来越向往那个养育他的淮江，他说等我生产完了，就带我去。
我信了，或许上天怜悯我，或许是寰殊将我护得太好，有孕期间，我并无半分不适，本以为是命运怜惜我，可终究是我想错了。
在一阵阵撕心裂肺地宫缩中，产婆保大保小的问题在我耳边此起彼伏。
他握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喊：“保住皇后，你们重重有赏。”
“保小，萧寰殊，如果我活下去，我一定会恨你的。”我死死拽住他的手，疼痛渐渐腐蚀了我的意志。
他赌不过我，我终还是赢了。
当我听见孩子的啼哭声时，产婆将两个孩子抱到我面前：“娘娘，是对龙凤胎。”
命运待我不薄，把我的前一个孩子还给我了，我伸出颤巍巍的手准备去抚摸他们的脸，可困意席卷而来，我强撑起精神，想再看他们一眼，但终抵不过死亡的来临。
我太累了，现在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完】
202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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