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之下:出走

作者: 梦遥君 | 来源:发表于2019-09-24 00:12 被阅读0次

    文 | 君梦遥

    火车上。

    这节车厢空荡荡的,除了一排排整齐的蓝色座椅,并没有多少人。

    就连平时叫卖东西的售货员来的次数也少了很多,偶尔他们推着小车懒洋洋地穿过这节车厢的过道,也听不到“让一让,小心脚”,“花生、啤酒、可乐、矿泉水……”诸如此类的叫卖声。

    我插着耳机,直挺挺的躺在椅背后调的座位上,两只手交叉抱在胸前,闭着眼睛想着事情:

    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题。

    耳机里反复播放的是《清心咒》,那一声声佛歌从耳机里传出来,像一只蚂蚁钻进我的脑袋,进而像原子核发生裂变一样化作无数蚊蝇在我的脑海中嗡嗡作响。紧接着又诡变成一只巨大的吐着白丝的蜘蛛,繁密的丝线结成一道网,先是将我的脑子紧紧网在一起。尔后越来越多的丝线开始从我的耳朵里,鼻孔里,眼睛里,嘴巴里,甚至是毛孔里钻了出来。很快,我就像一只要化茧成蝶的茧一样,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散落的全是石子砂粒,满目荒凉见不到一丁点绿色。一根接一根的水泥电线杆一闪而过,可是由它们连接起来的高压电线却像道道琴弦一样,我抬起手虚放在上边拨弄着,貌似听到了一种来自家乡呼唤我的声音。

    狠话已经放出去了,难道要现在回头么?

    不,我不能回头!不然,之前的信誓旦旦岂不成了个笑话?至少,至少也应该等到他们……

    想到这些,愈加烦闷、暴躁、狂怒的情绪像一只来自深渊的巨手紧紧的将我攫住,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一把扯下耳机甩了出去,尤不解气,又一拳加一拳地砸在眼前的椅背上,就像我砸在那个贱人的脸上一样。最后,气喘吁吁的我在个别人诧异的目光下顺着三排座椅横躺了下去。

    突然,手机响起来了。

    我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镇长。透过手机屏幕的反射,我清晰的看到我的眼睛猛地睁大又变小。

    我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接通了电话。

    “喂,镇长?”

    “吴良啊,你在哪呢?”

    “我在火车上。”

    “听我一句劝,你回来吧!别走了。”

    “镇长,我心意已决,不会再回头了。”

    我挂断了电话,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要等,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和一个能够让我名正言顺回去的理由。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尽管目前形式还不太明朗,但我知道,一切都会朝着我期待的方向发展。我翘着二郎腿,从上衣右边的口袋里掏出了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根。一圈又一圈淡蓝色的烟雾打着旋儿弥漫在周围,很快,路过的列车员看到我了:

    “先生,请不要在车厢里抽烟。或者您可以去吸烟区。”

    “好的,我这就熄灭。”我随手掐灭烟头,扔在了垃圾盘里,心里却是忍不住暗骂一声,“他妈的,屁事真多。”

    距我出走已经半天过去了,火车跑得很快,距离家乡的小镇已有一千多公里了。每隔一段时间,手机就会收到来自银行的短信,我的撤资开始陆续到账,相信用不了几天,所有的资金就会全部回流。

    我在下一站下了车,出站后我就近找了个宾馆。这几天我确实被气得不轻,也没能好好睡觉,正好找个机会休整一下。我把手机静音,和衣而卧,很快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打开手机一看,有好多个未接电话,大部分都是镇长打来的,也有一些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的。我重新登录微信,一时间有好多个未读消息接连弹出,就连朋友圈也有好几百个“与我相关”,这些消息全都是劝慰我让我别撤资出走的。我新买的手机霎时间变得有些卡顿,等所有消息都提醒完毕后才恢复正常。

    我迫不及待的将所有的消息一一浏览完毕并做出相应的回复后,我的心中开始滋生出一股暖意,这股暖意在我的四肢百骸游走起来,并且随之壮大,最后让我膨胀开来欲飘飘然离地而去。

    尽管我知道,那些劝我的人大部分未必如何真情实意,小部分也仅仅是因为我的存在与他们的利益相关。但,那又如何?只要达到我想要的结果——声名与地位在小镇达到一个新的高度,这就够了。

    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我拿出手机点了外卖,好几个菜,有荤有素。我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景致,夜色渐深,星河灿烂,万家灯火,晚风拂面,如此甚好。

    抽出一根烟点上,随着我的抽吸,烟头的那一点火光变得忽明忽暗,让我想起了这场发生在小镇的闹剧。

    一年前,为了响应家乡小镇的号召,号召一切从本地发展出去的有为企业家回到小镇,合资同办乡镇企业,带领大家共同致富,我毅然回归并且大规模投资小镇的产业。

    在小镇领导的带领下,在我们这些企业家的协助下,在全体小镇民众齐心协力、努力参与下,小镇的产业初步踏上正轨,即使偶尔也会有小的挫折,但大的趋势是小镇企业会越办越好。

    直到,直到那件冲突的突然爆发。

    以我过来人的经验,我早就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但我没想到争斗来得会这么快。

    由于小镇企业的制度还不是很完善,所以有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利益分配不均,时间一久,人心浮动,怨言便出来了。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一向受人尊敬,与人无争的我竟然第一个被当做征讨的对象!

    也许是因为我是所有股东中实力最雄厚的一个?

    总之,以“王二麻子”为代表的一大群人开始撕我,起先他们还有所收敛,仅仅是暗地里说我的坏话。见我无动于衷,竟然写了所谓的檄文开始肆意在小镇讽刺我,辱骂我真不愧叫吴良,真是好一个无良商人?

    平日里,当我心烦意乱的时候,总是喜欢听佛歌《清心咒》,不知道这个习惯怎么被他们知道了,他们抨击我假信佛,吃肉喝酒样样不缺,以及其他种种……

    所谓人言可畏,又说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我一怒之下发文宣告撤资离开,态度果决,并付诸行动。等这件事在小镇引起轩然大波后,我就踏上了离开小镇的火车……

    突然响起的门铃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外卖到了。我谢过外卖小哥后,香喷喷的饭菜让我食指大动,没多少时间,饭菜就被我一扫而光了。我摸着浑圆的肚子,浏览着微信上新的消息,看着越来越多的小镇民众倒向我这边,我的脸上便有了笑意。

    我发了一条带有准确定位的朋友圈动态:

    明天,应该是个好日子吧。

    然后,甜甜睡去。

    我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一夜过去,没想到镇长已经赶到了这里。镇长一进门,就苦口婆心地劝我,劝我冷静一下,不要冲动。毕竟,我的撤资离开,对小镇企业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几天时间,小镇产业的利润就缩水了很多。此刻,急需要一笔更大的投资,只有这样才能挽救企业利润的下滑。

    我吧嗒吧嗒的抽着烟,沉吟片刻,就一巴掌拍在镇长的大腿上:

    “妥!”

    “我可以回去,也可以重新投资,但王二麻子必须受到处罚。”

    镇长闻言,对我微微一笑,“我跟其他领导一致认为,王二麻子引导舆论,散布谣言,严重影响了企业生态的稳定,拟对其做出罚款加拘留五天的处罚。”

    听罢,我悄悄松开紧握的拳头,然后跟着镇长出门而去。出门的间隙,我看了看门边墙上挂着的镜子,镜子里的我笑意昂然,满面春风,然而心底却是暗骂了一声,“贱人,叫你跟我得瑟!”

    回家途中,同样坐得火车,同样的距离,我离开的时候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回去的时候却又觉得十分漫长。

    当我跟镇长走出火车站的时候,马上有好几个人围了上来,有其他领导,有我的死党,也有镇长的司机。火车站距离小镇还有一段距离,我们这些人在车上高谈阔论,气氛十分融洽。当汽车穿过蜿蜒曲折的柏油马路,然后驶入青石板铺就的小镇街道后,我简直惊呆了。

    小镇的大门上挂着一道鲜红的横幅,上书“欢迎吴良先生重新入驻”,门口两边黑压压的一群人,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五颜六色的小旗在那挥舞着,欢呼着,“欢迎吴先生回家。”

    当我在人群的簇拥下走进工厂的院子时,突然之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晴天白日下,我感觉到一种光,一种强烈的聚光灯的光打在我的身上,我感觉到一种力量,这力量让我禁不住开始呐喊:

    “朋友们,我又回来了。”

    “我不走了,我不能因为小人的三言两语就弃你们不顾。我吴良向你们保证,我要与你们风雨同舟,共渡难关。”

    ……

    哗啦啦的,掌声四起。

    我在人群的注视下,跟着镇长走进了办公楼。

    我站在顶楼办公室的窗边,微笑着看着底下院子里前一会儿还肆意欢呼的人群,突然就像有一大盆冰水泼在他们脸上一样,让他们集体安静了下来,然后各个神情平静地走了出去。

    “高!这招是真的高!”

    我回头,一个戴着面具的人竖着大拇指从办公室的隔间走了出来。

    我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胀鼓鼓的黑色塑料袋抛了过去,嘴一撇,“王二麻子,你我不过各取所需而已。”

    几天后,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气得我一拳砸碎了窗玻璃,又忍着剧痛用血淋淋的右手打开了手机的音乐播放器,《清心咒》的歌声便荡漾开来。

    我坐在躺椅上,闭着眼睛,脑海中一直是那条短信的内容:

    “面具戴太久,就会长到脸上,再想揭下来,除非伤筋动骨扒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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