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是清欢

小城的初夏，白日里渐渐热气蒸腾。还好，忙完一天琐屑，换上宽松衣服，夜色里，可以出门走走。

夜幕下，依城流淌的小河，胆子略略大了起来，声音更显欢快。水声淙淙，宛若婴孩浅笑，情人低语，不由得想要近前，又不忍扰乱那一分美好。水面影影绰绰，偶有光点闪烁，仿佛河流眨着眼睛，向星空诉说缠绵相思。河岸各色花草隐藏了白天的绚丽，暗托微风把清香到处播撒。香气如茶似酒，丝丝缕缕，钻入鼻孔，沁入心肺，清淡醇香。

河畔的木质步道，不滑不硌，不宽不窄，如同家乡的泥土小路，柔韧踏实。漫步其上，无比心安。此起彼伏的蛙鸣，不知不觉把思绪拉回了故乡。村边的池塘，水可还是那么澄澈清凉？老垂柳下，可还有恋人依偎呢喃？那池塘边的麦田，可曾抽穗灌浆，是否更加饱满了呢？为什么，舌底忽然泛起一股香甜，可是记忆里妈妈捧出炒熟的青麦粒的味道？

隐约听得远处有欢快的乐曲，快走几步，探头，发现河道围栏边一处隐蔽但还轩敞的地带。栏杆上，小小的放音机闪烁着彩色微光，几位女子随着乐曲扭动腰肢。曲子活泼，人更活泼。女子三四十岁者有之，四五十岁者有之。容貌看不端详，身材也是普通，腰腹间或多或少都有些赘肉。只是，那尽情摇摆的身体，举手投足，舒展狂野，全无忸怩。看吧！抬头、挺胸、伸臂、扭腰、摆臀、提腿、下蹲，动作流畅，魅力四射，全不比青春少女逊色。虽也人到中年，但此时此刻，她们忘掉人妻人母人子身份，尽情打开自己，跳出了成熟的风韵，跳出了自我的美好。中年，原来依然可以如花绽放，花香四溢！

垂柳轻拂，影随身动，含着微笑离开河岸，去对面的小公园走走吧。

往年的公园总是人满为患，如今，随着小城绿化地带的扩展，公园数目的增多，体育场所的开辟，分流了不少人群。小公园里，少见了年轻人，大多都是附近的老人在此活动。长椅很多，足够走累了的老人休息。

入口处，明亮的路灯下，长椅上坐着几位老年男子，约摸六七十岁上下。他们交流着国家形势，发表着各自的见解。偶尔，有的老人说激动了，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叉腰，伸着脖子探着头，继续和老同伴们高声理论。那认真可爱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快要笑出声来。

一对老夫妻从公园小径相携走过。男子一侧腿脚用不上力，身子一步一倾斜。但因了腋下女子臂膀的搀扶，虽然艰难，却也不曾停下，总是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着。经过他们身边，但听见女子低声说:“你把心放闲，哪怕吃孬些，穿孬些，人不受溜（受罪），就好。”原来，女子边走边在宽慰老伴呢。

小径红砖铺就，干净美丽，两侧鸢尾花疯长，茎叶碧绿青翠，花朵大多已经凋谢。仅存的几朵黄花却不失意，依然翘着翅膀翩翩欲飞。偶尔，还偷听了路人的谈话，在微风里笑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夜幕里的老人，晚花，各不相扰，都在夜的寂静里散发着生命的清香，淡雅如烟，袅袅地弥漫在花草间，氤氲在空气里。

夜色已深，原路返回。溅溅流水，依然环着小城奔跑，一路涤荡了心的尘埃，留下处处欢喜。人间有味是清欢。清也坦然，欢也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