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承受

文/ 陈红华

一早，我正准备去上班，女人接了个电话，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我在一旁，瞬间惊了——丽萍，女人的好闺蜜，永远地离开了她眷恋的尘世。

“没想到这么快的，”女人哽咽着说，“怎么没了就没了呢！”女人看着我，眼泪汪汪。闺蜜离去，真的让人难以接受，尽管心里早已做了准备，一旦真走了，眼前的“真实”竟如此残忍。

丽萍，你和我们，竟已成永诀。卑微尘世，竟容不下一个善良、宽厚的你。我站在窗前，茫然四顾，眼泪忍不住扑出来。

我缓了缓，打开了你的微信，回味经历的点滴，我要为你留点什么。你知道，我会写。也许，你也想让我用文字留住你，多一会儿。

就让时光倒流吧，我们能够承受。

4月22日8点19分。

你在微信朋友圈写道：“回家的感觉真好，连空气都是新鲜的。生活原本是美好的，但偶尔也会有些小意外，也许只有尝尽酸甜苦辣人生才算完美吧。”

这是你发的最后一条信息，配了九宫格图：新翻泥土，种下的蓝莓青青圆滚了；辣椒、茄子刚浇了水；包心菜一卷一卷的，青嫩可摘；屋前的大片麦田，风吹稻浪，四野静谧。壮观的别墅，假山池沼，流水潺潺；松枝舒展，草坪如茵。

初夏的生命，以蓬勃的姿态展现在你的世界里。我眼中此刻的你，知性而豁然，渴望而隐忍，让人辛酸又肃然起敬。

“欢迎小孟回家！”评论区里，是满满的祝福，我也为你点赞。

4月6日7点29分。

“希望今天也一切顺利，醒来后我还是那个打不死的小强。加油[拳头][拳头]”

“吉人天相，加油！”你在手术前的倔强与自信，值得我们很多人为燃烧的生命点赞。

4月2日21点53分。

“一个病房，四个人，二个打呼噜，一个床头放着播放器，24小时不停歇的播念“阿弥陀佛””求问，晚上我该怎么睡[捂脸][捂脸]”

“戴上耳塞。”有人呼应。你在病痛中仍然保持着一贯的积极乐观，还舍得调侃几句，为你担心之余，也有些释然。

3月26日18点39分。

“谢谢你们还‘惦记我’，让我这闭关的人偶尔还能电话铃声响起[偷笑][偷笑] ”

疫情须防控，我们不能来医院多陪陪你，而你也不喜欢麻烦别人。一次视频，一个电话，一条微信，所有的关心，都是你想要的，你的感谢感恩也分明藏在字里行间。

2月12日00点05分。

“这一刻幸福满满，谢谢亲爱的侄女们。祝所有的家人朋友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除夕是你的生日，你在春节的凌晨表达了所有的感恩、祝福与愿望。而正月初一是我的生日，我也在祝福你。但说好的一起过一回，却永远成了梦。

你转发了我的《旅行/黔东南印象》，并写下：“同样是贵州黔东南之行，有文化和没文化的区别尽现眼底……”

你总是毫不吝啬地夸我，点赞我，让我很“受用”，谁不喜欢被赞赏呢！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家乡女性的温情、宽厚和智慧。

你还转发了我的《酒事/微醺的时候，女人有了自己最真实的开心》，你说：“周末，几家人的小聚，随意开心。偶们呢，喝完、嗨完被家里的男人们各自领回家倒头便睡。多才的姐夫---老陈、陈校，用他的文笔记录下女人们那点酒事，还原了女人们最真实的一面……”

用心交流，何尝不是你的美德！我多想，这么美好的聚会，和你们在一起时光，是有多幸福！

你还转发了你们村“里湖万株映山红基地有旗袍秀”“里湖杨梅邀您来采摘”，小姐妹家的“百江镇苎坑村蓝莓采摘园”，亲戚的“老土灶（分水店）开业”，朋友的“喜舍SPA隆重开业”，“杭州言殳装饰设计工程有限公司老店新开”等。

看似手指一点的功夫，其实正是你内敛的热情，不经意间点燃着这个世界最温润的一面。而这，正是源于你最真诚最质朴的内心。

今年我家小庆的生日聚会，是你这些年来第一次缺席。你说，你们开心就好了，回来再聚。你住院呢，手术，化疗，吃药，偶尔回家，又去住院。小庆和我也急，只要你回来，都会上你家陪你，准备些野生的泥鳅什么的，好给你补一补。小庆还到你家掌勺，为你烧一餐饭，我也能陪兄弟喝一口，缓解一下劳累与压抑。

每一次看到你斜靠在沙发上，脸色稍好，我们都会好过一些。病痛在你身上，每一个来看你的人，担心，害怕，内心其实都是不好过的。

“我想想没做过什么坏事，都是真心对人的，”你终于叹了口气，“怎么就这样了呢。”时间长了，你不免多想，会不自觉地沉浸在无边的孤独里，自己给自己疗伤，但我从未看到过你歇斯底里的样子。你轻声细语地和我们说着话，脸上现出淡淡的微光，你的乐观始终感染着我们每一个人。我默默地看着你，几乎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我试想用最平实的语言，去叙述你，那样才符合你一贯的性格。

你和小庆倒了一杯杨梅酒，兄弟在一旁添菜，你们都等我从桐庐赶回来喝一口，那样的情景至今泪目。

我终于来了，你们是那样的欢喜与热情，“陈老师来，必须喝尽兴。”你早放好了碗筷，斟上了酒，“再要好好吃了，明天周末。”

我很享受陪你们喝酒的时光，也不藏着掖着，大不了扶墙走。后来我真扶着小庆，从武盛古街一直走回家的。小庆直爽，闺蜜情深，喝高了。

小庆说，那天你们视频，两个人都流泪了。但今天，我无法揣摩小庆的悲痛，周丽琴等闺蜜们的悲痛，用波特莱尔写过的一首诗：“自由的人儿，你永远将大海怀念。”我想，她们会永远怀念你的！

你突然转身离去，生命如此短暂、脆弱，甚至无足轻重，但我们会记得你的芳容，你的温情与善良。很庆幸，你有一个深爱着你的老公。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无奈又无助的他究竟想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他也从来没有说过。在你被病魔纠缠的岁月里，和你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他早已习惯了不离不弃。

我想，我们兄弟还会经常在一起，于是你也就在一起了，我们会一起想你——要知道，其实你并不孤单。

丽萍，回到正常的呼吸和心跳，行走在尘世，穿梭在每一个日子和每一个星期之间，毫无痛苦，灵魂充溢着肉体的每一个细胞，将被照亮——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