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辛苦费,彼辛苦费

作者: 心路浅漾 | 来源:发表于2021-07-01 06:58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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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毛钱挣得可真够辛苦!”

    夏夏一边手忙脚乱地往单位门房冲,想赶在时间节点前签了到,一边嘴里嘟囔着。

    我们单位的签到制度是有名的铁面无私。早上签到7:55以前,中午签退11:40以后。下午签到2:25以前,签退5:40以后,迟到或者早退一分钟,扣绩效五块钱。

    “你一个单身的小姑娘,这还算辛苦啊。看看我,早上5:40起床,给老大做吃的,老大6:20赶去学校上早自习了。赶快给老二穿衣服,喂饭,收拾,送去幼儿园。再赶来上班。你算一下,我这一早上干了多少活?还说你辛苦吗吗?”

    身为两个孩子妈的丽华搭话了。

    “你辛苦,你工资高呀。”夏夏反驳着。

    “高吗?我给你来算一算。我是一九九九年入职的,到现在20多个年头了吧?除了怀孕时请过产假。以后无论春夏秋冬,轻易不请假,工资多少?你猜猜。”丽华卖了个关子。

    “四千?五千?姐,你不要吊胃口了。”夏夏催促着。

    “五千?会计的工资表上五千多呢。每月扣的住房公积金、医疗保险、养老保险、绩效等,加起来接近两千,到手四千不到。这工资挣得累吗?”丽华的苦水也被勾起起来了。

    “其实都辛苦,这些小钱确实来得不太容易,可以名副其实地称为辛苦费。”单位的老好人宏萍总结者。

    作为旁观者的我,不禁思考:这就是辛苦费吗?

    不,此辛苦费不算辛苦,有一种辛苦费才辛苦,辛苦地你都不敢多回想。不信你看下面。

    六年前的暑假,太阳比现在照得更加热情,静静地坐在家里,都会出一身又一身的汗。小城热出了新高度,据说全城的空调都买断货了。

    补课回家的小女,被热气蒸腾得脸红通通的,都有点发紫。汗水打湿了额头的头发,也打湿了衣服。

    “热吧,来,擦擦汗。”我给孩子递了一块毛巾。

    孩子三下五除二擦了把汗,跑到餐桌边,倒了一杯凉开水,咕咚咕咚喝完,抹了一下嘴说:

    “妈妈,我刚才看见姥爷了。”

    “姥爷在哪?”我有些惊奇。

    “就在下边。”

    “他在干啥?你为什么不叫他回来?”

    “姥爷正在给别人干活,挑煤!”

    “挑煤?”我的声音不由得大了好几个分贝。

    我们姐弟几个都结了婚,弟弟发展还不错,刚结婚就在省城买了房,爸妈平时的零花钱也不少给。并且一再申明不用爸爸再出苦力,补贴家用了。爸爸这又唱的是哪一出?

    我急匆匆地冲出家门。

    离家不到三百米的小巷有一户人家正在运煤,这挑煤人,头上戴着顶已经有些破的草帽,颜色更分不清是小麦色还是白色。定睛一看,不是爸爸。

    “这是您家的煤?您咋这时候拉煤?”

    我向站在一边,上身裸露,下身穿着一条沙滩短裤,脚上是人字拖的微胖中年人打招呼,为下边的打听爸爸做铺垫。

    “我哥们送的免费煤,这天气可真热,如果不是不掏钱,我可不愿意受这罪。”

    中年人一边带点炫耀地说,一边用手抹了一下头上的汗水。然后转过头去对正在卸煤的人说:

    “你俩速度快点,我还有事。下午上班以前能弄完吗?”胖男人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我俩尽量快点,给你弄完。”草帽男赶紧表明态度。

    “叔,您的搭档是谁?”我面向草帽男问了一句。

    “柳村的老高,你认识。”

    “我爸爸。”

    “你爸?”草帽叔说着打量了一下。

    “还别说,你跟你爸有些像。你爸还说千万不要碰上你,还是让你知道了。你爸就是受苦的命,现在你们家哪还需要他遭这罪……”草帽叔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

    接下来,看到这样一幕:

    我六十多岁的爸爸,正顶着大太阳,在整理一堆煤。头上是我们淘汰下来的遮阳帽,晒褪色了,不黑不白,很有岁月感。短袖也是弟弟不穿的。因为太热了,长裤挽到膝盖处,成了自制短裤。额头全是豆粒大汗珠,脸上已经有了数不清的汗水流过的痕迹。

    回头目测,那户人家与大路边距离五百多米,全是只能容两人并排通过的小巷子。一三轮车煤倒在大路边,需要通过人力弄到院子里,堆成一堆。按理说,冬天才需要,现在就准备有点过于未雨绸缪,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出苦力的两个人里,有一个是我的爸爸,我六十多岁的爸爸。

    “爸爸!”

    “你,天这么热,你不在家里管小丫,跑下来干什么?”爸爸先发制人。

    我不搭话,一直看着爸爸。

    “主要是你叔他一个人干不完,我才帮忙干的。”爸爸一边解释,一边看向草帽叔,希望帮忙说两句。

    “老高呀,以后少干些,你现在不需要这样了。”爸爸听了这话,瞪了他同伴一句。转过头对我说:

    “以后我干些轻快的,不干这么重的。”

    爸爸这种保证,在我们家已经没有说服力了。

    “你先回家去,干完我就上来。”爸爸撵我走的心思特别明显。

    “不,我没事,等你一会。”我表明自己的态度。

    爸爸看了看我摇摇头。和他的搭档草帽叔,一个人往框内铲煤,一个人挑着送到小院里。

    现在是爸爸铲煤,草帽叔挑。

    草帽叔的框子一放下,爸爸马上用铁锹向框子里面铲,年龄不饶人呀,铲了几下,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张着嘴喘。加上天气太热,一会儿,汗就流下来了,爸爸用胳膊一抹,不到五秒,脸上又汗流成河。

    也许为了节省时间,也许为了表示自己还身强力壮,爸爸像没有感觉到热似的,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草帽叔挑着煤走了,爸爸缓缓地直起腰。直起来的腰其实还是微蜷着。这才擦了擦汗,用手当扇子扇了扇。我可以确定,没有扇来一丝风。我站在树荫下,都没有一丝凉爽的感觉。

    片刻,草帽叔的框子又来了,爸爸又开始第二轮操作。

    五六轮操作后,爸爸跟草帽叔换了劳作项目,草帽叔铲煤,爸爸挑。

    爸爸弯下腰酝酿一下,然后鼓足劲猛地一挺,站直身子,迈步向前弓步走。筐子一晃一晃的,爸爸瘦小的身子随着筐子的摇摆有点踉跄,看得我眼睛发酸。

    煤运进来以后,需要用大的煤块靠墙垒一个池子,小的煤块和煤面放进去。这样以来,一是节省空间,二是看上去也美观。

    爸爸和草帽叔徒手把大的煤块垒在外边当围墙,里面填充了小煤块和煤面。

    工程终于接近尾声,虽然两个人的脸上都是一道道汗水流出来的印记,还有不知什么时候蹭上的黑,心情明显放松了。

    这时候胖男人吃着块西瓜出来了,前前后后围着煤堆转了一圈,指着一处说:

    “这儿不整齐,超出来了。”

    语气傲慢得让我想上去甩一耳光。

    爸爸和草帽叔赶紧把胖男人指的地方用劲往里推,效果不太明显。

    “还是没有整齐。”胖男人不依不挠。

    “你看这已经不错了,因为煤块不是归整的,它掉不下来,也垮不掉。”爸爸上前一步讪讪地说,有些讨好意味。

    “我给你们俩掏钱,我说干到什么水平就干到什么水平。”胖男人子毫不退步。

    “你——”草帽叔眼看着就要发火了。

    “弄!我们弄!”爸爸一把拉过他的搭档草帽叔,又开始徒手往里推那个不太明显的突出。

    因为太过用力,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人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尽管这样,爸爸还是转过头来对我说:“你先回去,我干完就上去。”

    脸上有被人当面给难堪,恰好又碰上在乎的人的尴尬。

    猛然间,我就体会到了《皮囊》中的主人公看见妈妈深夜一个人干活摔倒在地,没有上前,反而落荒而逃的心理。

    不敢再呆下去,我怕自己会跟这个吹毛求疵的胖男人吵起来。更不忍心看爸爸为了这辛苦费,唯唯诺诺的样子……

    半个小时后,爸爸回来了,回来的爸爸已经收拾得比较干净了。绝对是在路边的水龙头下,进行了简单的冲洗。手里抱着一个大西瓜,乐呵呵地招呼:

    “丫丫,叫你哥哥过来吃西瓜。”

    丝毫看不出是刚才那个受累还遭人白眼的苦工。我强压下心里的难受,装作笑眯眯的样子问:

    “爸爸,刚才你们挣了多少辛苦费?”

    “一人一百。”

    “干了几个小时?”

    “三个小时多一点,平时的主家都比今天的好说话……”

    爸爸的话音我已经听不到了,我的思绪开始飞:一个六十多的老人,三个多小时,挣了一百块钱,还是在火辣辣的大太阳下!我还敢说我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挣的那些钱是辛苦费吗?

    与爸爸一比,辛苦这两个字我都不敢提,不配提!

    年轮往回滚滚。

    我们姐弟几个上学的每一分钱,都是没有任何技术的爸爸打短工挣来的。至于打什么样的短工?给什么样的人打?没有人亲眼见过,对他的想象总是有些拔高和理想化。这次我看到了爸爸挣一百块钱的辛苦,养大五个孩子需要多少个这样辛苦的一百块,我不敢细思。

    今天同事抱怨“辛苦费”,我就想起了我的老爸,辛辛苦苦挣辛苦费的老爸,用辛苦费养活一家老小的老爸。

    此辛苦费和彼辛苦费,谁更辛苦?

    感谢彼辛苦费,让我长成现在这样的模样!

    握手彼辛苦费,让我不敢忘根不敢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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