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长在大别山一个犄角旮旯的小村庄,和其他孩子们一样,需要翻山野岭,走上二里山路,跨过田埂,胆战心惊地跳上河中央那几个形状各异的石头,过了河,然后在学校旁边,两颗大枫树中间形成的逼仄的小路,穿行进去上课。
这所小学是由老祠堂改造的,打稻谷的操场上插着鲜艳的五星红旗,它飘在我们每一位山里孩子的心里,让整所学校无比庄严神圣,气势磅礴。在这所学校美丽的外表下,也有很多刻骨铭心的辛酸与甜蜜。
刚入学前班,那厚重而又狭窄的长板凳,以及那凹凸不平的黄土地都是我的噩梦。每天放学打扫卫生,都需要和同学配合吃奶的力气把板凳铺放在课桌上。由于个头小,瘦弱的我,每次举板凳时,那个板凳腿总是会猝不及防亲吻到我的额头。而且,是暴力的吻,所以我的额头永远是一个又一个大包……更惨的是,板凳由四个同学拼坐,那凹凸不平的地面,难得板凳角同一水平面的四个脚点。经常,听课好好的,哪个孩子调皮地挪一下屁股,“蹦”的一声,我们其他孩子四脚朝天……
最记忆深刻的是下雨天,滴滴答答,是大自然的音符。但,调皮的雨儿透过教室上面的黑瓦片,放肆地来到了我们的课桌上、板凳上、还有课本上、我们的头上,衣服上……它唱响了一首和我们孩子互动的歌,整个教室顿时沸腾起来,我们开始挪动着桌子、椅子、书包……教室里的雨声、叫喊声、打闹声、以及老师大着嗓门说“安静”的声音充斥着整座校园。
后来,在我大约升二年级的时候,来了一批很神秘的人,老师在门口喊让我出去一下,让我靠着学校大门站着,手机拿着一个东西咔嚓一下,那是帮我们第一次录学生照片。我那张照片还保存得很完整,穿着和身材不相符的大号花色绿衬衫,不齐的短发旁别着黑色的棍棒卡子。双手拳头攥得紧紧的,脸涨得通红,逆着光睁不开眼,在眼神的窘迫下,眉毛像两条毛毛虫蜷缩着---天晓得,我那天是怎样的紧张与不安!
没过多久,“希望工程”这几个字就在学校传播着。五年级的哥哥姐姐们带上了红领巾,每天课后时候,都在教室门口,排练着“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
再后来,我们暑假假期回来,那凹凸不平的黄土地,变戏法似的,变成了带沙的水泥地。操场也焕然一新,学校大门也变成了铁索的,迎着太阳熠熠生辉。这是这所小学它的高光时刻,就像一个美丽的新娘,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惹来了人们的殷切希望,盼着在她的怀抱里,孩子们茁壮成长。
我也由低年级变成了高年级,每天早晨,伴着书声琅琅,我们轮流打扫着操场。课间,我们可以放肆地在操场上跳皮筋、抓子、然后肆无忌惮地奔跑。印象中最深刻的,是每次考完试,放学后,我们拿着木炭在操场上,和几个要好的同学比划着题目,对答案。孩时那种对知识的渴望,现在想来,还是能让我欣喜若狂。
时光荏苒,校门口的枫树由绿变黄,又被春风吹绿。这所母校不负众望,它保持着永远宽容、慈悲,教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孩子,让每一个它的孩子都插上了“梦想”的羽毛。
最后一次,小学毕业。在大门口我们拍了毕业照,而我的母校也终于有了它的名字—徐坳小学。
这次离别和人生中其他的离别差不多,没有准备,一切都是格外匆匆。
可以想象,在我们再也不见它的岁月里,母校悄无声息地变老变旧,最后,听说学校合并,这里又变成了祠堂。
我们这群天真烂漫孩子,终于去外面找到了所谓的梦想。然而在离它越远的地方,却越想听它的心跳。
山里的孩子,我们都那样渴望走出大山,举起枪成为一名战士。长大后,才发现那颗正中眉心的子弹,是那些永远回不去的校园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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