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流浪儿来来去去,一些被送走了,一些死掉了。但月儿几乎出从未离开过这条街,只因这条街上有图书馆。说来也怪,图书馆建在这里,是当官的哪一步规划出问题了。整个市区就数这儿最为僻静,街道的另一侧挨着城中仅有的一大片树林。
小秋背着手在街上闲逛,傍晚,路灯一刹间点亮,破坏了幽暗静谧的氛围,但带着光晕的昏黄灯光,衬着墨绿一片的树林,也是少见的融洽。
小秋每天晚上都来这里,说是为了散步,其实只是趁着走动来看风景,他的风景既非藏着虫鸣的树林,也非漫天的星斗。路灯下捉蟋蟀的小孩,坐在黑暗里赶蚊子的老人,才是风景。
月儿到晚上从图书馆出来,脑袋沉甸甸,而肚子空落落的。她不愿去,但肚子愿意,她从一家餐厅的后门溜进去。门口,穿白褂子的小帮厨在抽烟。
她在一群陌生的面孔中迷路了。她再环顾四周,好像连天花板和地板也变了。
“喂,谁让你进来了。”一个发胖的戴白帽子的男人说。他的语气像曾经上学时候的训导处主任。
“我找陈阿姨。”她说。
“谁是陈阿姨。”他故作严厉。
“就是……陈平。”
“谁是陈平?”他喊。
“我们这儿没有叫陈平的。”他说。
“快出去。”他说,“别在这儿碍事儿。”
月儿满脸困惑。她四处张望,那些面孔越发陌生。她退出来。
“陈姨他们昨天走了。”抽烟的小帮厨说。“饭店搬走了。”
“就昨天搬的,”他说,“昨天你没来。”
“噢。”
“你怎么没走。”月儿说。
“他们搬的太远了,我不想去。”他的烟头忽明忽暗。“我就留下来了。”
“陈姨说她祝你好运。”
“噢,谢了。”月儿挥了挥手离开。
“等等,她给你留了十块钱。”小帮厨说。“给你。”
他说,“其实有二十,另外十块钱我就收下了。”他咧开嘴笑着。“行不。”
“随便。”她说。
转眼她便来到树林边坏掉的路灯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刚才在厨房拿出来的。她偷来东西,总是在这里吃掉。
这次她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那本该只是散步的人。但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下了,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吃苹果,而且站了起来,向街的另一侧走去。
身后的脚步声迟疑地跟上了,听起来脚步轻快,如果真的逃跑的话他肯定能追上。那栋无人居住的房子终于出现了。
月儿逃进窗台底下,见那人犹豫地停在不远处望着这儿。她把纸箱子合拢,如同关上了屋门。她把苹果核扔进垃圾箱,一边静静地听。她曾在这儿度过数不清的黑夜。
她仿佛听见那人走近了。她屏住呼吸听着,不一会儿又似乎听到远去的脚步。许久,只能听到远处街道上的狗吠和树林中的虫鸣。
她把箱子挪开一片空隙。外面那人蹲在地上,视线与她齐平。月光明明地照出来,那人穿着附近高中生的校服,脸上的表情,同自己一样惊愕。
“哈喽。”他说。
“……”
“你好,我叫小秋。”他说,“我在图书馆见过你。”
就是那个逃课去图书馆看书的高中生,月儿见过。
“嗯。”
“你就住在这儿吗?”他问。纸箱子堆叠地参差不齐,窗台下的空间正好够一个十一岁的小孩躺着。
“嗯。”
“你没有家吗?”他问。
“没有。”月儿说,她有点生气,“你有么。”
“有啊。”他笑着说,“但你的衣服不算脏,没想过你是流浪儿。”
“我当然知道怎么洗衣服。”月儿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挠了挠头发,“你有爸妈吗?”
月儿望着他不说话。
“嗯?”他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呃,”他低下头,手指拨弄水泥地缝隙的杂草。
月儿在尴尬的沉默中猜测对方在想什么。可她猜不出来,肚子倒是咕咕地响。
“你晚上在哪吃的饭。”他忽然问。
“没有吃饭。”
“我刚才看见你在吃苹果啊。”
“……”
“我可以请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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