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佟老夫人由紫鹃陪着走进院子，刘三炮等众人赶忙迎上去搀扶，簇拥着坐到主桌席上。
这时，院子外响起马挂銮铃的响声，前几天刚下过雨的土路上，泥泞湿滑，马车碾过的水坑溅起泥点子贴上了围墙，人喊马叫的杂声喧腾着冲过院墙在人们的耳朵里鸣响。
三架马车停在院子门口，纯子利索地先跳下来，就去扶气色阴阴的刘巧妹，巧妹像被抽了筋似地懒散着身子被纯子扶着下了马车。赶车的中年人跑过来端起茶碗咚喝下，又让人拿来木水桶，提着去饮马。刘三炮等众人惊愕地看着。纯子拉着巧妹走到刘三炮等人的面前，先慢慢弯下上身鞠了个躬，依然像平时一样轻声细语地说：刘掌柜，我把巧妹给您送回来啦。
刘巧妹一见爹，再也控制不住，就扑到三炮的怀里，喃喃地说：大龙、大龙他不知道去哪啦？纯子插上话头：我知道，你们家女婿何大龙去卢沟桥啦。刘掌柜，去把大龙找回来吧，对巧妹对你们刘家都好。刘巧妹看看纯子恳切的表情说：爹，纯子是为我好为咱家好，爹快派人去卢沟桥找回大龙吧，让他给爹道歉，让他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
刘小胖跳到纯子跟前：我姐夫在卢沟桥是抗日，你别做梦啦，我爹不会听你的。
纯子心里咬着牙，恨不得在小胖脑门上开一枪。她没有那样做，至少她以为现在不能那样做，她轻笑着，用脚尖踢了踢脚下的花生瓜子的空壳，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依然和蔼地说：我是为巧妹和你们家好，到底怎么着？你——刘掌柜看着办吧。说完纯子扭着细腰，像一阵风从院子里刮过去。刘巧妹哭喊：大龙要真的回不来，我该怎么办呀！刘三炮气愤地骂道：好你个何大龙——狗儿地跑了？巧妹，你给我打起精神，刘家不出窝囊废。你哭哭啼啼这哪像过喜事的。不管有没有他，人都到齐了，胡管家吆喝着吧，开席——
胡管家整整衣领，仰着头冲着后厨方向，高声喊道：开——席（戏）——喽，随着喊声，从院子后墙一拉流走出来端着大托盘的年轻人，每人的大托盘上有四个大盘子，上边冒着热气，热气连成一串像火车开进来，卤煮牛羊猪鸡鸭趴在盘子里，颤悠悠地浑身泛着油光，有的还睁着眼，看着这些熟悉的吃客，不一会儿，香气就一下子弥漫在热辣的空气里了。
锵锵锵锵——，戏台那边突兀传来锣鼓家伙的击打声，干脆的如大锅里炒豆，蹦响蹦响，这边劝酒干杯猜拳吆喝孩子们的喊叫的声浪比赛着似地冲上天际。
只听那边古戏台上传来武生高宠唱道：
呀—— 不由俺心如烈火烧！
好叫人怒气难消。
俺咬牙关观瞧，
恼得无明火起发咆哮。
休得要，直恁乔，
哪怕他万马千军，
定要把番邦踏扫！
刘三炮爱武术，请的戏班是周福才挂头牌的高阳老调剧团，专点武戏唱。
中午唱的是长靠武生戏《挑滑车》，晚上再唱《三岔口》和《杨门女将》。
老调《杨门女将》
当天晚上，孟宝田在齐志家召开紧急会议，传达上级党组织关于组织民众参与抗战的指示。孟宝田讲道：我党在卢沟桥事变爆发的当天，向全国发布了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的号召。齐志说：咱们怎么干？孙不留蹲在地上抽旱烟，站起身在鞋底磕着烟袋锅嗡声嗡气地说：咋干，那还用说，他小日本都打到咱家门口了，还在这耽误功夫，依我看抄家伙跟他们拼！马翠花正在灶膛烧水，赶紧插话说：就你话多，点火就着，听孟书记怎么安排咱再说干，这才哪到哪到哪呀，你就干干的——
古戏台那边传来佘太君唱腔：
一句话脑的我火燃双鬓，
且慎言莫乱测我忠良之心——
马翠花叫着：齐志，你家的碗放哪了，水快开了。齐志从炕上跳下来去找碗，身影黑呼呼在房里一闪，煤油灯也晃悠着暗了一下。
我这老不在家，碗也不够，还要洗洗才能用；齐志边说着已找出三个碗端了盆子到院子里去洗。孙不留已经给孟宝田装了一锅烟丝递给他点上，孟宝田猛吸了一口呛的咳嗽起来说：我还是不吸了，你这烟丝太冲。哎，齐志，大龙娘回家了吧？齐志盛了一碗水放到孟宝田面前的炕桌上，说：回了。没事。孟书记，县城也有咱们的人？孟宝田看了齐志一眼没说话。齐志觉出自己犯了纪律赶紧用手打着嘴：不该问、不该问。
佘太君接着唱道：
恨辽邦打战表兴兵犯境，
杨家将请长缨慷恺出征。
众儿郎齐奋勇冲锋陷阵，
令公他提金刀勇冠三军。
父子们赤胆忠心为国同效命，
金沙滩拼死战鬼泣神惊。
众儿女志未酬疆场饮恨，
洒碧血染黄沙豪气长存。
两狼山被辽兵层层围困——
马翠花递给齐志和孙不留一人一碗水，说：咱高阳老调唱的真带劲，咱们也要抗战出征喽，打狗地小日本子去。自己歪屁股坐在炕沿上，随手从裤兜里拿出一个鞋底子很着劲嗱起来。
孟宝田说：上级让咱们组织抗战支前队，我想就以边家务为重点，三岔口、张段固、布里三个村都要动员，你们看怎么样？齐志说：行，边家务有刘三炮的拳坊，人头齐，关键是做通刘三炮的工作，就好办了。孟宝田说：是，我去找刘三炮谈。马翠花说：巧妹是把好手，在妇女中有人缘；再说她女婿大龙又在军队上，正与日本人打呢，就是眼下她受了惊吓，一时怕缓不过来。孟宝田说：你去做做工作，你们女人有什么话好说些，你告诉刘巧妹，抗战是当前的国家大事，要从自己个的小家跳出来想想。马翠花点着头。孟宝田接着说：齐志和翠花做边家务乡亲们的工作，不留，你把其他村的朋友亲戚动员动员参加支球队，粮食马匹刀枪都考虑进去。三人交换了眼神点头。
晚上的戏散场后，紫鹃按老夫人的吩咐把刘巧妹接到了佟府。
卢沟桥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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