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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33岁男性的我,今天第一次买姨妈巾

作为33岁男性的我,今天第一次买姨妈巾

作者: 周二的茶 | 来源:发表于2018-06-11 13:53 被阅读393次

    “老板,有卫生巾吗?”

      正在整理冰柜里货物的超市女老板抬头看了我一眼,“你要什么?”

      “卫生巾。”我又重复了一遍,“夜用型,加长的。”

      老板转身从货架上拿了两包递给我,“一包7元,一包9元,要哪个?”

      我选了看上去比较厚的那包,多两元钱,选大的,比较划算。

      还有几个月,我就34周岁了,这是我33年生涯中第一次买卫生巾,我是男性,用不上这个,很显然不是给自己买的,也不是给女朋友买的。

    2

      第一次听到消息,是2015年。农历春节,我在泰国接到妈妈的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还有几天,有什么事吗?她说等我回去再说。当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

      回国后,姥姥问我知道了吗?我问什么事情。姥姥说,你妈可能得了癌症,宫颈癌。说这话时,她的眼里含着泪水。我有一个从未见过面的舅舅,死于癌症。没想到他们这辈人中,厄运没有终结。

      故作坚强之后,回到家躺在床上,还是没能将泪水锁住。几天后,父母、舅舅和我一起到了上海,打算在上海做手术。

      以前旅游、出差到过上海很多次,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上海的路标十分清楚,资深路痴的我在上海就没迷路过。而然这次,站在上海医院的门口,我却彻底懵逼了。

      我没想到一个专家号能在黄牛手里卖到上千元;

      我也没想到旁边开保时捷的大哥嘴里无奈地嘟囔着“有钱有什么用。”心灰意冷地蹲在医院门口;

      我更没想到的是,当我早上五点到医院排队时,门口的人在保安指挥下排队排到了医院大门外的马路上,还拐了几个弯。

      没能入院的日子里,我们一家三口在医院附近租的房子里暂住。因为晚睡的习惯,有时父母都睡了,我还在看手机。一天夜里,不知母亲做了什么可怕的梦,身体抖了一下,仿佛还听见哽咽的声音,父亲搂住她,轻轻地拍了拍。那一刻,我觉得妈妈就像个害怕的小孩一样,需要保护。

      在我们十八线小城市,都是医生劝你住院。而在大上海,为了让妈妈能住上院,我和舅舅守株待兔、死缠烂打、攀关系、、、、、最终有了排队等住院的机会。

      我和父亲在家属等待区焦急地经历了几个小时后,屏幕上显示母亲的手术完成,回到病房。

      我从来没有像那天那样,如同望着神明一样看着医生。医生自信地告诉我和父亲,手术非常成功,清理地非常干净,经过化疗和放疗巩固一下,就可以痊愈了。听到这句话时,悬着的心终于安稳了。

      除了去医院放疗、化疗,其他日子里,父亲就去菜市场买些菜,做些母亲爱吃的菜。有时母亲坐在轮椅上,父亲推着出门散心。有次周末,我带着孩子一起去上海,父亲听说以后,高兴地一大早就去买了菜。我们还一起推着轮椅上的母亲去了动物园,妈妈高兴地让孩子坐在她腿上,一起坐着轮椅前行。我和孩子离开上海的那天,父亲推着母亲送我们到地铁站,挥手再见之后,我转头看见母亲在抹泪。

      因为化疗,母亲开始脱发,我用电推子给母亲理了光头,但是她心情好了起来,饭也能多吃了。我们一家都看到了希望,尤其是姥姥和姥爷,听说手术成功后,心情也好了起来。姥爷说姥姥之前总是在夜里唉声叹气,为了转移姥姥的注意力,姥爷买了电脑,让姥姥玩明星三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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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上海回家后,一大家人都开开心心的。母亲的身体也越来越好,体重也增加了不少,每次到姥姥家,她总会对她妈妈说最近又胖了不少,原来的衣服都穿不上了。母亲总是闲不住,我们都劝她需要多休息,可她总说自己已经好了,是正常人了。我知道,她那是要强,不想别人把她当病人看待,更不想家人担心。

      期间,我也经历的孩子骨折和辞职离开单位。

      我对单位说,因为孩子骨折需要人照顾,所以辞职。其实辞职的想法一直都在,在稳定的环境中生活越久,就越离不开,也会越失去离开后独自生存的能力。经过了母亲生病这件事,我更觉得不能为了生活而工作,如果工作不能让我感到自己还活着,那还是早点结束的好。

    4

      最可怕不是失望,也不是绝望,而是给了希望以后,再把它夺走。

      2016年,母亲突然觉得腰痛,大便异常。我们都祈祷不要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癌症复发,侵犯到了直肠壁。

      还是上海,还是那个医院,还是那个医生,可是他已经不再愿意接收母亲入院。二次手术,等于是让他承认第一次手术失败,这对于已是国内知名专家的他,是无法接受的。当然了,对于医生把自己的面子看得比病人的生命还重要,这也是我无法接受的。

      从上海无功而返后,母亲打算在省城的医院进行手术。手术前,以往看见庙宇就躲着走的我,去了名山,拜了名寺。我在神明面前许下心愿,希望母亲渡过这一劫,手术可以顺利,母亲能平平安安地下手术台。祈愿从某种角度来说还是灵验了,手术不会出现失误了,因为取消了。术前检查显示不适合手术,治疗计划改为先放疗,为手术创造条件。

      这次放疗一共要做20次,最大的危险就是可能会造成肠穿孔。每次放疗前,母亲都会提着心吊着胆,每做完一次放疗,都会庆幸这次没有造成穿孔。母亲提心吊胆了20次,幸运的是也庆幸了20次。

      然而,放疗结束后,手术的条件依旧不成熟。癌细胞穿透直肠壁入侵到了直肠内部,造成了肠梗塞。没过多久,母亲又出现尿血。经过检查,癌细胞又入侵膀胱。

      在本地医院住院第二天,医生就对膀胱进行了手术。手术间隙医生还把清理出膀胱内的淤血和切除的癌肿瘤拿给我们看。淤血像血豆腐一样,有一小盘之多。癌肿瘤看上去像黄色的气枪子弹,有7、8粒。就是这些小东西,折磨着我的母亲。

      之后母亲接受了光动力手术,使得肠子得以畅通。

      而我每天陪伴母亲在医院的这段日子里,写了一部中长篇推理小说。说起写作的动机,除了长久以来的喜爱之外,我真心觉得如果不能写出一部小说,我定会抱憾终身。这33年多以来,我印象中好像没有做过让父母骄傲的事情,唯一有点自信的就是写作。我不知道我写的小说会不会让父母骄傲,但最少我不会在临终前说出“我本来可以、、、”。母亲将我的写小说连载在她的朋友圈。每当母亲的朋友提到我的小说时,她便会笑着说,我也没想到他会写小说。

    5

      现在母亲还在医院接受化疗。

      今天中午打完点滴后,又灌了肠,以减轻病痛。灌肠刚结束,母亲突然全身发抖,高烧到40度。医生做了紧急处理后,直到下午才好转。

      因为直肠有病的原因,有时会用到纸尿裤、卫生巾这样的东西。经过这次药物反应,母亲说自己好像又死了一回似的,现在好像又活了过来,让我去帮她买点卫生巾。我知道她一定是太累了,太虚弱了,以她那么要强的性格,但凡她能自己做的事情,从来不让别人帮她。

      陪着母亲每天到医院,有时甚至忘了她是癌症病人,只是普通的慢性病需要每天吊水。可是今天,再一次让我感觉到害怕。之前有医生给我妈打电话,询问病情,还一再确认是不是患者本人,我妈笑着说,“这是确认看我是不是还活着。” 我爸说:“过两天去看看那些说你活不过两个月的医生,吓吓他们。”

      明天依旧要送我妈去医院吊水,生活就是这样。在最绝望的时候,可能就会出现转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也许希望会被夺走,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还不是依旧笑着地对超市老板说:“给我拿包卫生巾,夜用型。”

                                                2017.6.1

    后记

    2018,6,11

    母亲是去年7月走的。快一年了。

    时常还是会梦见她。

    前几日又在梦中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母亲去看病。

    从梦中突然醒来,泪水已经溢出,脑中反复出现一句话,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呢。

    近一年来,经历了很多,小说获奖,离开付出心血的公司,离开熟悉的城市。生活变了很多,一切从头开始。可是对母亲的思念却一份没有减少。

    一个人站在母亲墓前,才能把以前没有说出口的话说出来。对于母亲的印象大多还是她健康的时候,以及和父亲陪她看病的那段日子。虽说艰难,倒也是一家人能在一起。

    只是有时,母亲临终前,含着泪看我的目光,始终无法释怀。回想起那一刻,当时的我竟不知该说什么。我不愿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家里”这种话。因为我觉得母亲不会走。

    母亲生前喜欢清静,选的墓地是陵园中的一角,不被打扰。后事也尽量从简,可仍有许多程序。之后还有各种证明之类的材料需要办理。也许这些繁琐的事情就是让亲属忙起来,以此来冲淡悲伤吧。

    还有一个多月,就到母亲忌日了。电影中说,当一个人被人遗忘才是真正的死去。那么,母亲一直陪在我身边。正如父亲说的那样,死亡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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