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感应到一丝一毫牛骨激发的煞气。
梦的外面，发生了什么？许世德绝不是个迟钝的人，他肯定能注意到我体征的变化。
不安的情绪淹没了我迷失在混沌中的神识。
我感觉自己，正在逐渐失去与灵魂的联系，身体已经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
这很危险。
方萱的神识需要时间，去解消来自我的灵魂的排斥，我不知道会是多久，但那是迟早的事。
可即便有再多时间，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低估了一个刚被残忍杀害的恶灵的怨力，她的神识，竟然远比我要强大。
我甚至怀疑，即便许世德现在激发了老牛骨的煞气，凭我目前的修为，是否真的有把握将她的神识赶出去？
肠子都要悔青了，我的头荤，没想到把自个给搭里头了。
谁又是谁的头荤，这会儿看，贼讽刺。
“贱婢，敢动姐的人，滚回去！”如天籁般熟悉的声音，在我的混沌识海里响起。
也就一个闪念，混沌中划过一道雷电，乌蒙初开，整个世界都光亮了。
我的神识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魂。
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一道再熟悉不过的黑衣丽影俯卧在我的头顶上方。
铁青着脸，面对面盯着我。
正是我的顶头上司，柳月宁。
如释重负的长吁口气，我有些哀怨地叹道：“大佬啊，你怎么才来啊，我尿都差点没崩住。”
“噗”她原本绷着个脸，被我给逗得乐出声。
我坐起身，发现这里只有我跟她，许世德却不见人影。
“哟，瞧咱魏老仙儿摆的这阵势，有门有道的，哪么会绷不住尿撒，谦虚，忒谦虚了嘛。”柳月宁站下来，阴阳怪气地揶揄道。
我脸热到脖子根儿，又实在难以反驳。
柳月宁盯着我‘哼哼’冷笑，整个脸都黑成快跟她制服一个色了。
“不自量力，鸡毛大点道行，也敢班门弄斧学人请魂。”她冰冷说道。
我有些怄不过，蚊子大点声反嘴道：“本来有个帮手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按说，应该没得么问题的。”
“哟，咱魏老仙儿这是搬来哪方天兵天将啊，还是就您那蹩爪子抓着的牛骨头哇？”她眉眼透着尖酸，使劲儿刻薄。
“还有个警察，他叫许世德，你应该听过的。”我耷拉着脸，声音低地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尼玛小爷只有七八岁那年，打游戏机被老爸逮个正着，才这么怂过。
“切”柳月宁的语气反复无常，又变得阴冷无比，“你这是搬不到天兵，找个凡间警察充数呢。”
无话可说，温泉室陡然间安静地只剩我战战兢兢的呼吸声。
这又莫名地让我想起老爸罚我跪，声都不敢吭的那会儿。
我尼玛怎么就这么怵她呢？
现在我打心底埋怨许世德，要不是他临阵拉稀，这会儿还保不准谁得瑟呢。
一想到他，我心又提起来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我抬起头，看到柳月宁撅着嘴，抱着胸跟那儿瞅着我，像瞅孙子似的。
顾不上跟她置气，忙道：“老大，您消消气，别慌着训我，您刚有看到我那朋友么，别出什么事了吧。”
“没有。”她憋着气，狠声道。
那就怪了，他能上哪儿去呢？
正当我心焦如焚的时候，斜眼一看门口，许世德正快步跑进来。
他的面色惨白地很，神情仓惶，仿佛刚经历了什么诡异的事。
柳月宁没来得及掩去形体，这下子，温泉池里，两人一鬼，六目相对。
“你。。你 。。。你是。。”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让许世德舌头打节。
柳月宁嘴角扬起，笑眼眯成个月牙儿，朝许世德扬着手打招呼。
“柳月宁！”许世德哏住口气，使劲喊了出来。
“许警官真是好记性，看来没少盯着我光溜溜的尸体瞅呢。”柳月宁言语挑逗。
我听得都有些臊。
许世德自然也是，他忘记了害怕，心虚地解释道：“别这么说，不是那么回事，我天生记性好而已”
“哟，那您老怎么就忘了把您当天兵搬来的魏老仙儿了呢，您这出去溜个弯儿，咱魏老仙儿做个梦都尿三回啦。”柳月宁带着责备的语气揶揄道。
“啊？”许世德愣了愣，瞪大眼盯着我，惊声道：“什么意思？你刚才梦里也见到她了？”
我被他搞糊涂了，疑惑道：“什么叫也啊？我刚在梦里请到她的魂了，差点着了她的道儿，结果你却不在，还好我老大来救了我，跟救苦救难的菩萨一样。”
说完朝柳月宁挤眉弄眼表示感谢，结果她撅嘴都懒得看我。
许世德却整个人都像吓懵了，额头冒汗，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老许，你怎么啦？说句话。”我站起身，凑上去。
柳月宁的目光也移到他身上。
许世德眼眸闪烁，左右晃动，好像在回忆什么。
“不可能啊，我刚才都看到她从这出去，一路跟着她，她还朝我招手呢。”许世德声音颤抖。
“什么？这不可能。”我第一时间否定，“我刚才都请她入梦了，即便她阴魂在世，也不可能同时入梦又我行我素。她应该跟我的状态是一样的。”
许世德看向柳月宁，后者也是点了点头，对我的说的表示肯定。
“是真的啊，我一直跟出了春水堂很远，灯全是亮的，我不可能看错。”许世德语气万分肯定。
“然后呢？”柳月宁幽幽问道。
“然后。。然后她就消失了，我也没弄明白，就又跑回来了。”许世德丧气道。
他不像说假话，我侧过头，跟柳月宁相视一眼。
“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许世德就差跟我们起誓了。
“要真是这样，那看来，这事儿文章大了。”柳月宁沉默了下，冷冷道。
许世德也缓过劲，看向我，问：“你那边什么情况？弄清楚事情始末了没？”
我耳边又响起，睡梦中，方萱死的时候，那传来的阵阵低语声。
“她的梦里，给了我一条重要线索。”我紧接着，把梦中的一切，从头到尾，跟许世德说了。
柳月宁也默默地在一旁聆听。
良久，许世德严肃道：“如果你没有听错的话，看来，案发的时候，温泉池附近，还有第三个人。”
话音刚落，我们几乎同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目击者。
可这似乎不能证明任何事情，他本来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温泉池外的，不然也不可能目睹杨群仓惶逃离的过程。
“你能想起来，那个声音说的些什么吗？”柳月宁冷不丁问道。
我看到她娥眉轻微皱起，好像在沉思什么。
“我实在听不清，就跟说悄悄话似的。”我无奈道。
柳月宁又不说话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先找那个目击者再问问情况。”许世德敏锐的刑侦意识，让他不会放过一条线索。
“嗯”我表示同意。
“现在很晚了，未免动静大了，打草惊蛇，我们明天上午再去找他，自然些。”许世德建议道。
“好，那咱们今晚先住这儿。”我附道。
许世德看了柳月宁一眼，踌躇不语，像有什么话要问，又说不出口。
“许警官，有什么话，都咽肚子里，知道太多，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柳月宁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神秘道。
许世德脸上的肉跳了跳，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柳月宁，转头走了。
“你俩捉什么迷藏呢。”我没搞懂。
“滚边去，你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柳月宁侧过头，怒目瞪着我。
我忙点头哈腰，跟条犬似的，人是领导，咱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以后再大的事，都得先问过我，才准拿主意，否则，你小命事小，我前途事大啊，听到没？”她真他娘的跟训孙子似的。
“诶欸，听到了。”我低着头道。
“好了，这次就算了，好赖你也揽了个大活，这事儿没准能立个大功。”柳月宁语气舒缓了些，“我回下面问问情况，案发的时候，应该有夜游巡在的，他们那儿可能有情报。”
“这事儿还可能啊？不是说阎王爷前一本账么，那人间发生的事儿，还有他不知道的？”我抬头道。
“你懂个屁，你以为这账本上的记录是大风刮来的啊，人生来有两尊本命神记载功过，天庭还有三台北斗神君监察，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说的就是这位，人体内，又有三尸神照看七情六欲，所思所想。可这几位，那都是只跟天庭汇报的，不在一个编制内。人间倒是有土地爷，知晓凡间一切事，可他们明面上归地府直管，实际上是天庭编制，双重身份，到头还是只跟天庭汇报，除非是直属上级，像酆都天子亲自来。咱城隍爷一级的，人都不稀得鸟咱们。所以，咱们地府最直接，最嫡系的情报来源，就是日游神与夜游神两尊共管的探察司，但如今阴差数量紧张，我不确定当晚有没有当值的夜游巡在这，按道理是有的，但我还是要回去问问才行。”
她一通长篇大论，特长知识。
“哎，你们地府这关系也忒复杂了，不都是一家人吗？分什么你我啊。”我感慨道
“这还复杂哪？你要说复杂，那就说咱阴间所有的城隍爷都是明朝朱天子封的，该受哪头管？这会儿改朝换代多少年了，爹不亲娘不爱，如今的阳间掌舵的，还老想着整个一锅把咱们端了，换成自个嫡系的，里外难做人哪。”柳月宁口沫横飞道。
我就不明白，她刚当上阴差，天天琢磨这些事儿干嘛。谁当权，就跟谁呗。
“哎，懒得跟你说了，我闪了，有事记得CALL我，别再擅作主张。”她严辞警告了句，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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