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在一个客厅里,两耳嗡嗡作响,头痛欲裂。巨大的落地窗对着一片海面,看不到陆地,海面上太阳已经很高。
环顾四周,这个客厅异常地大,面积足有百余平方米。中间是一个开放式厨房。孤岛式的操作台位于客厅正中间。两侧还有柱子,支撑着天花板。客厅两侧的尽头,都有楼梯通往楼上和楼下。楼梯都有栅栏围挡。栅栏很简陋,像是临时改造的。
我被捆在一个正对窗户不远的沙发椅里面,两手被手铐铐在沙发椅的扶手上面。在我的两侧是另外两个沙发椅,分别捆着另外两个人,是全弼道和何律师。他们还在昏迷。我想尝试站起来,结果发现自的右脚上锁着一副手铐,手铐的另一端连着一条铁链,铁链则把我的右腿缠在了沙发椅的腿上,另一端则绕在我身后的柱子上。而只有我的脚是这样被栓住的。
过了好一会,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估计快到中午了。一侧楼楼梯的栅栏打开,从里面走出几个人。其中三个身材跟昨天的蒙面人很像,手中都有武器。还有两个,穿着西装。
三个武装的人举起枪,对准我们三个人。其中一个穿西装的人过来给我们解开了绳子,但是手铐没有打开。
“再怎么说你们也是客人,都铐上了怎么还捆着呢,他们太不懂事儿。” 另外一个穿西装的人说话了。看年纪有五十多岁,很显然是级别更高的人物,给我们松绑的是小弟。松绑的动作,惊醒了全弼道和何律师。
“宋同学?这是哪里?你们要干什么?” 何律师看到了我,然后看着周围问道。但是他们并不回答。然后那个话事人走到了我的面前,从我的兜里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而何律师看到他,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你这几天干嘛去了,为什么不回短信!” 电话那边传出了老东西的声音。
“崔代表,好久不见。” 话事人发出了奸诈令人生厌的声音。
“原来是张署长,好久不见啊。” 看来这个话事人就是张仁哲。
“真没想到你还活着。我这里请来了几位朋友,想让你见见。” 张仁哲边说边开始用手机拍摄我们。
“尹智友,你可是我的贵宾。只让你坐在那里太不象话了。所以才多送你这个见面礼。只是准备的比较仓促,对女孩子来说有点丑。这个见面礼,是替另外一个人送的。这臭小子,加入东川也不跟我说一声。” 他指着缠在我腿上的链子说道。说完,他把手机转向了何律师。
“崔代表,麻烦你告诉那个律师,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他。” 然后他走到了何律师面前,还伸手捏她的脸。
“现在官司打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了,反正我张仁哲今天就会离开韩国。去一个连国际刑警都鞭长莫及的地方。中午之前,我身上带的GPS装置出不了韩国,你们的心肝宝贝儿就会葬身在这栋别墅下面。” 说到这里,他把手机丢在了地上。
“就让他们听着吧。他会来救你的,因为你是他的人。” 张仁哲用猥琐的目光看着我,然后目光下移,集中到我的胸口。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然后扒开了我的衣服,露出了那个烧伤。
“听说匕首刺入心脏,不拔出来的话,还能活一两个小时。如果我成功跑了,别人可以活,但是你嘛……” 他冷冷地说道。然后我感到心口一阵刺痛,匕首的尖端已经浅浅刺进了那个印记。在匕首刺入有一寸之后,他停住了,使劲推了一下但是没推动。匕首被肋骨挡住了。
看到这一幕,全弼道挣扎着站起,背着那个沙发椅,一步步走到张仁哲身旁,想要用身体撞他,却被那个小弟一脚踹翻在地,压在沙发椅下面。而何律师则在旁边声嘶力竭地叫着,即使他并不理会。
“那里是肋骨,蠢货。你以为杀人就是把匕首对着心脏的位置刺进去那么简单么?位置不对、力量不够你都刺不进去。你现在把匕首抽出来,往下半寸,横过来刺试试。” 我咬着牙,死盯着他,讽刺道。
“你就是把这个印记割下去,也是他的人,永远也改变不了。可惜了,这么漂亮的美人儿……” 他把匕首转了个方向,向下划了半寸,然后继续慢慢刺进去。又往里一寸,匕首大概是刺到了肺里面的伤患处,一股热气再次顶开我的牙关。我索性把这一口鲜血喷了张仁哲一身。他又停下了,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你笑什么?继续刺啊!现在不杀我,你会死得很惨。之前想让我死的人都是这个结果,都江才,……” 我咬着牙继续讽刺他。
“阿西吧!你居然敢在我面前提那个臭小子!” 他怒吼着打断了我,又恶狠狠地把匕首往里推了一寸。我已经可以明显感觉到呼吸变得急促,而且夹杂着奇怪的杂音。
“滴滴……滴滴……” 全弼道的手腕再次发出了这个声音,似乎提醒了张仁哲什么事情。
“哎呦,可惜这身儿阿玛尼了。算了,反正也来不及了,还是让他看着你死吧。崔武镇留裴郑久的老婆孩子在世上受苦。我张仁哲好人做到家,送他们去团聚了。这次我也要让他尝尝这滋味儿。哈哈……想来就很爽……江才!舅舅这就算给你小兔崽子报仇了!哈哈……” 他看了看表,站起身来,猥琐的笑声开始在客厅里回荡。
笑声散去,这个禽兽跟四个手下嘟囔了几句之后带着他们扬长而去。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全弼道这个时候又开始了全身颤抖,但是眼神变得十分坚毅,不像之前那样完全失去意识。
“智友……宋智友。” 他一边颤抖,一边看着我,从牙缝里挤出了我的名字。
“我愿意……相信你。那天……在警局……我就愿意。……你还……愿意……让我陪你……看海么?” 他继续哆哆嗦嗦地说着。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匕首在扎着我的心脏,让我眼冒金星,无法呼吸。
“别说了!这都是你许诺给我的!早晚要兑现!” 我向他喊道,想让他安静下来好不那么痛苦,可是自己不争气的眼泪又失控了。
“我想起来……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近了……真好……” 说到这里,他两眼一翻,失去了意识。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昏倒,然后自己的视线也渐渐模糊下去……
“宋同学!醒醒!不要睡!千万不要睡!醒醒!” 何律师焦急的呼喊让我变得清醒,没有睡去。
“还好……这家伙手生……出血不多……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刚刚的喝喊耗尽了我所有的气力,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同时调整呼吸好让自己不要昏倒。
“这位就是全警官吧?” 何律师问我。
“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那个禽兽跑不掉的。崔先生和奉律师一定会有办法。” 何律师安慰我。
过了差不多有半个钟头,窗外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几秒钟之后是杂乱的枪声。看来是老东西赶来了。轰然的撞击声也把全弼道惊醒了。一阵喧闹之后,外面安静下来。从楼梯跑上来一个人,不认识。
“三位前辈,我是崔代表的人,时间不多了,现在带你们出去。” 说完,他解开了我们三个人的手铐,搬开了压在全弼道身上的沙发椅。然后那人伸手过来,想要拔掉还插在我心口的匕首。
“不要拔!方向不对伤到动脉或者心脏她会死的!”全弼道断喝一声叫住了那个人。
“你带着她先出去,剩下的交给我。” 他接过手铐的钥匙,跟来人说道。这个人答应了一声带着何律师下楼了。
他走到我的面前,伸手抹掉了我嘴角的血迹,然后又看向那匕首。他刚要伸手按我的胸口,然后又停住了。
“可以么?” 他红着脸问我。
“脸红什么?又不是没摸过。” 我回答。
他一只手按着我的胸口,另一只手慢慢沿着原来刺进去的方向拔出了匕首,然后迅速扯了一块自己的T恤衫,敷在了伤口上。
“呼……还好这个变态是个新手,没伤到动脉和心脏。这匕首……是你的,收好吧。” 他长出一口气,看着匕首愣了一下,交给了我。原来那匕首的柄上有一个“崔”字,是我的匕首。
然后他开始试图给我解开脚上的手铐。结果发现锁孔已被堵死,手铐无法用钥匙打开。于是他又拿出了自己的警棍,试图把铁链弄断,却是徒劳无功。无奈他只好先帮我站了起来,放松了缠在小腿的铁链。
“轰隆隆!” 几声巨响,屋里的几根柱子在顶端同时崩裂,伴随着的是开始倾斜的楼体。
由于楼体变形,巨大的落地窗同时炸裂,碎玻璃像子弹一样射向四面八方。他一把把我推在了柱子上,然后用身体挡住了玻璃碎片。
“我去找工具。一定能打开的。” 他咬着牙,东张西望看着,鲜血正从他的后颈流到胸前。
“来不及了!你快走!你是关键证人,一定要让那家伙下地狱!” 看他又要离开,我把他拉了回来,盯着他的双眼。我要确信他离开是逃跑而不是去找工具。
“不行!我许诺过的必须兑现!我绝不会再丢下你!” 听到这里,我双手搂过他的脸,用双唇再次给他留下了我的印记。
“好好活下去,然后把我忘了,我不值得……” 话音未落,我把他推开,用尽全力踹向他的胸口。他被我踹得后退了一步,脚下拌蒜跌倒。借着倾斜的楼体,他顺着已经打破的窗户摔了出去。
我环顾四周,一片末日景象,一切都要结束了。我把那个匕首插回腰间,又摸了摸怀中的警棍。无论结果如何,有这两样东西陪伴,此生足矣。
然后,只觉得天地瞬间合为一体,本能促使我往有防护的地方躲避。我纵身一跃,身体撞到了那个厨房操作台。我身体蜷缩双手护住了头,但是右脚却被铁链拉住。然后我的右腿发出了从未经历过的剧痛,疼得我声嘶力竭地喊出一声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是发现视线慢慢变亮,朦朦胧胧地看到一群人围着我。随着视线越来越清晰,我看清了,有老东西、老组长、全弼道、高警官、小李、两位律师还有小姑娘。
他们都看着我,小姑娘跟何律师已经哭成了泪人,几个男士也是很难过的样子。这时候,刺耳的警笛响起,由远及近,是警车。很快,几位警官来到身边。
“呼叫中心,立刻派医疗直升机,这里有重伤员。全弼道,我要以涉嫌谋杀并牵扯其他案件为由拒捕你。你有权提出抗议……” 冰冷无情的米兰达警告传入我的耳中。他们来抓他了,做了坏事总是要还的,谁也逃不掉。
“全体注意!全体注意!主犯张仁哲已落网!主犯张仁哲已落网!” 警察的对讲机传出了这个声音。
全弼道站起身,含着泪看着我。我向他微微一笑。他向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而去。
“宋同学,你要振作起来。我向你保证……”
“我相信你,奉律师。你是个黑道中人,说到做到是刻在你骨子里的信条。” 我打断了奉律师,他一定会做到的。
老东西把我抱在怀里,一直看着我,使劲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言不发。
“我的小姑娘,把你的药再给我一点好不好?好疼……” 我看向已经哭成泪人的小姑娘,却看见她躺在小李的怀里,浑身都是血,脸已经没了血色。
“你…这是怎么了?!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我看着小姑娘问她,一层雾气迷了我的双眼,可是她却并不回答。
小姑娘没有在看我,一直盯着我的下半身。我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右腿会发出让我昏厥的剧痛。因为右腿从膝盖开始就没有了。大腿上已经被勒上了两条领带和一件衣服,衣服已经被染红。
“坚持一下,直升机……” 小李说着。
“保护好她,不要让她再无家可归了。” 我看着小李,亲手把小姑娘交给了他。有小李在,她不会再受委屈了。
我再次看向老东西,发现他的胸口和腹部已经染红,衬衫破了好几个大口子,里面的伤口虽然经过了初步的处理,但是仍然在渗血。
“可是我也无家可归。我想回家,但是我不知道家在哪里……” 我躺在老东西怀里,看着围着我的众人。这一次,当着大家的面,我哭了,我想回家了,真的想了……
“你有家,我知道你的家在哪里。” 老东西不再沉默,瞪着眼睛看着远方,用他那让人难受的声音说到。
“求求你告诉我,我的家在哪里?我想回家,我想爸爸,我想妈妈。” 我抓着老东西的领子,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乞求他。
“你的家在那里。” 说完,他伸手指向了大海的尽头。海的尽头,金黄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上,非常的美。那是天堂的方向,爸爸和妈妈正在那里等我,那里是我的家。爸爸、郑泰州也在那里等他,那里也是他的家。
“你看那边多美啊,你的家就在那里,你的爸爸、妈妈都在那里等你。东讯、泰州也在那里等我呢,那里也是我的家啊。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他把我抱起,踉踉跄跄地走向大海,身后的人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我抬头看着老东西。金色的阳光投射在他的脸庞,映射出棱角分明的阴影。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战神。我伸手探向这张帅气的脸,轻轻抚摸着。或许是感到了我的轻抚,他微微站定,深吸了一口气。
“好帅的大叔。那个女孩是谁啊?你给她写了那么多短信,怎么都不发啊?你的小鸟飞累了,快带她回家吧……” 天渐渐地黑了,过去的一幕幕浮现在我的眼前。
爸爸的灵堂里那含泪但是坚毅的眼神,江边那裹在我手上的手帕,健身房里日日夜夜的教导,刺青时候那温柔的手,万宝路那让人放松的香味,受伤之后那温柔仔细的包扎,那杯有化妆品味道的洋甘菊茶,废车场里的舍命相救,被我杀死时那伤心的眼神,山神庙门口的紧紧相拥……
我终于发现这个被我恨之入骨,甚至杀死一次的人却是那么地在乎我、珍惜我。这一次,就算他是个坏人,就算他曾经杀死两个我最珍惜的人,我也不可以辜负他,我要让他带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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