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今天的人知不知道寒山,那答案十有八九是否定的。
但在海外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日本的“俳句”深受他的风格影响,美国的“垮掉的一代”尊他为偶像,嬉皮士运动奉他为鼻祖,他的作品翻译成法语,意大利语等大受欢迎。
难道唐时真的出了一个只有用西方思维才能理解的诗人?
也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忽遇明眼人,即自流天下。”
不是不理解,只是不被接受。

大多数人被身为儒生带来的天生使命折磨得伤痕累累,受过伤之后才懂得卸去一身尖刺,变得圆滑世故,左右逢源,被自己亲手埋葬。
也不知从何时起,文人们都以曲为美,使得他们不敢直面世界,总想找点什么来掩饰自己,这种思维方式影响到各个方面,例如说月亮要讲“婵娟”,一株梅花要使其弯曲才美。
明明眼前有一条直路,却要绕道而行,美其名曰看风景。
由此人也变得唯唯落落,逃避一切,更不敢见证自己的爱恨情绪,更由此凸显出真性情的寒山的可贵。
异于常人的结果就是《全唐诗》里面很难找到他的踪迹,直到编纂《四库全书》才把他的诗歌编入了禅诗。然而中国第一等可爱的诗人苏东坡却很推崇他那放荡不羁的风格,还曾写诗加以模仿那份透露出的洒脱。
同时对于一直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大多数农民来说,寒山就是菩萨的化身,而在佛家里也确是如此宣扬他的。
以至于皇帝都对这一美好的传说加以侧目,雍正曾把他和他的朋友拾得一起称为“合和二仙”。
按理说盛唐是没有理由拒绝这样一个才子的,“书判全非弱,嫌身不得官。”数十年后的寒山谈及自己三试而不得官的缘由仍然充满戏谑。
天生的相貌让他离这盛世的审美标准越来越远,以至于将他折磨得心灰意冷。

家庭的分裂成为压垮他对这世界最后一点希望的稻草,极其容易让人想到几百年后那个小说里的人物:林冲。他的前半生就是一个被社会一步步抛弃的过程。
偶然的机会让落魄的寒山来到国清寺,让他遇到丰干和拾得,遇到那片能寄托的山林,世外的人仍然要活在一堆俗世的眼光里,僧众如何能理解三个衣衫褴褛的人在寺庙内口吐惊世之论。
常人眼里他不过就是一个疯子,有谁会在意一个乞丐、一个完完全全的流浪者,寒山周边的名士早已听说他的大名,曾有人问丰干禅师,何处能找到寒山,丰干笑道,即使他站在你面前你也不会识得。
寒山装扮与野人无异,全身裹着树皮,拖着一双肥大的木屐,经常走在路上疯疯癫癫,自言自语。
不同于当时流行的终南捷径,要隐就完完全全的隐,远离长安城更能让寒山忘记那些困苦的过去。
这并不意味着他身上已经没有儒者的济世情怀,有些影响一旦融入血液就再难抹去,即便住在山洞里,生活常常拮据,他仍然经常帮助农民的生产活动。
这时候的寒山觉得盛世不只有统治者眼里的歌舞升平,眼前的劳作与汗水更加的真实。
我们不难想象一个农民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帮助自己的农事生产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后人把他当作神仙也就不奇怪了。
与其说他自己被盛世遗弃倒不如说是被上流社会拒之门外,寒山会是欣慰的,这个国家的大多数人看得到他纯真的一面。
在农民的眼里,寒山更像是一个道家的得道仙人,他曾经也无比的迷信道家的炼丹术,还差点因此丧命,身体的疼痛终究会唤醒痴迷的认知,一切不过浮云苍狗,如果真的有永恒,历史又怎么会有更迭呢?
隐逸的生活并不如我们想的那么惬意,寒山每天要为下一顿有没有吃而发愁,虽然偶尔加入修道者的队伍,连续几天不吃饭。
直到拾得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利用拾得在寺庙的洗碗职务之便每天为寒山留下剩饭。
没有什么不堪,在生活面前总要作出一些妥协,要不然孤零零的寒山就真的只是一座山了,怎么支撑得起诗人的特殊才情。
真名士自风流,他随处留下自己的痕迹,有时诗兴大发,抛开诗的格律形式,自己随意组合。也不管笔墨纸砚,一根树枝,一面石墙足够记录自己的心境。
文字不过是表达自己心境的东西,为什么要那么多外在的束缚?他对自己的作品似乎很无情,随处丢弃,随处消散,不过这可苦了他后来的崇拜者们。
寒山在长期与丰干拾得交往的过程中逐渐接触到《金刚经》等经典,从此寒山深深的沉迷在佛学里,伴随到生命的终点。
只要身心愉悦,何要浮名?经过这种长期的熏染,寒山的禅意诗是写得很妙的,意味绵长,难怪别人都认为他是禅意诗的鼻祖。
寒山一生从未跨进佛门,后人却认为认为他是佛家的著名人物,以他名字命名的寒山寺还因张籍的《枫桥夜泊》永久留存。

不妨想一下寒山为什么不愿走出那一步,出家人真的就是那样六根清静吗?
那为什么寺庙会对最下层的人有如此大的偏见,极具慧根的拾得为什么终身都只是一个做杂役的,甚至在丰干禅师去世后甚至遭到驱逐。
所有的这一切寒山都看在眼里,所以他只与两位朋友为善,极其厌恶国清寺那一帮僧众。
今天我们看寒山,都说他亦儒非儒,亦道非道,亦佛非佛,似乎这是中国古代一流文人的特质,他们都能将儒释道很好的在自己的内心融合,不偏不倚,这也是自古以来认为的天人合一。
正是因为很少有人将这种古老而高超的智慧融会贯通,也就很难做到内心的调和,从而真正的面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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